第一百二十八章 “朕這個皇帝,當得憋屈”

作者︰無言不信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羅幼度揮了揮手,讓秦翰將人帶了下去。

李繼隆正襟危坐,好似木頭一樣。

「讓你見笑了!」羅幼度跟李繼隆打了一個招呼。

李繼隆忙道「不敢」,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都是大佬,他這晚輩現在是風中凌亂,要是給他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寧願一頭將那肥豬撞倒,也不會停下來摻合這事。

羅幼度道︰「這件事你干得不錯,後續措施也很得當真〞

他已經看出了李繼隆有瞞著他的心思,打算私底下解決此事,但他並不氣惱,反而很是欣賞。

做人是一門學問。

正直並不是壞事,但不懂得變通,很多時候就會壞事。

李繼隆的潛力只要能夠發揮出來,未來注定會是大虞軍方的領軍人物。他的心若不偏向軍方,而是一味的追求公證,以後怎麼在軍隊里混?

如果這一次他如愣頭青一樣,將韓令坤、石守信、向訓、王晏、王審琦這些在大半個五代模爬滾打過來的軍方大佬得罪個干脆,未來李繼隆還怎麼成長?

這打仗在外,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將帥不齊心,後果是相當可怕的。一次軍事上的不配合,就可能導致一場大敗,甚至身死。

強如薛仁貴這級別的人物,還不是因為將帥不和,致使羅幼度並不是想听謊話,但絕不想這實話從李繼隆口中說出來。

李繼隆一時判斷不了面前這位天子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只能在一旁賠笑。

陛下,韓殿帥、石大帥,向太尉、王太師在殿外請罪。

羅幼度笑著對李繼隆道︰「來的好快!」

李繼隆忙道︰「臣先行告退!

「不用!「羅幼度指了個位子道︰「去下首待著。」

在李繼隆入位以後,他揮手讓韓令坤、石守信、向訓、王晏四人入殿。

這一入殿,四人便如商量好了一般,一起跪伏請罪。

一共八人,其中七個將二代,另外王審琦等三人都在外地任職,除了魏仁浦,人已經到齊了。

韓令坤、石守信自不用說,大虞軍方頭幾號人物。

至于向訓、王晏,他們兩人已經退休致仕,一個太尉一個太師,在大虞朝沒有什麼表現的機會,但是兩人都是從後漢、後周一路打拼上來的宿將,在軍中很有威望。

向訓是後周的從龍之稱,石守信、韓通、高懷德都在他手上待過。而王晏一直坐鎮一方,與軍中京中倒是沒有什麼密切關系,但退休前是僅次于符彥卿,與王景並列的小軍閥。王景鎮秦川,王晏鎮徐州。在軍中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的……

韓令坤、石守信還好說。

向訓、王晏此刻的心底是有小小的不滿,兩人都是有著五代舊習的宿將,向訓還好一些,運氣好直接抱上了郭威的大腿。

王晏是靠打家劫舍殺出來的名氣,想想也知道他有今日的地位,手上染了多少無辜人的血。

韓令坤、石守信的觀念能改,但向訓、王晏這種大半輩子都這麼混跡過來的人,哪有那麼容易改變觀念的。

在他們看來,就是小孩子的玩鬧有什麼大不了的,早些年屠村他們都沒少干,何至于因為一點玩鬧,鬧得如此地步?

不過攝于羅幼度現在的威望,他們並不敢說些什麼,只能將心中的不滿不服憋著。

向訓道︰「陛下,老臣那孫子年少不懂事,都是老臣教導無方,罪在老臣,您要罰就罰老臣吧。」

他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他的兒子向德明、向昱都不是成才的料,孫子也是天賦平平,都靠著自己舊時功績,在不重要的崗位上混吃等死。

反正已經攢了幾輩子花不完的錢,他便不信,羅幼度會因為這小事處置自己。

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是皮厚。

羅幼度還真就拿這種不要臉的老家伙沒有什麼辦法,笑道︰「都起來說話,這里沒有外人,不必那麼見外。彈劾的奏疏朕看了,就是小孩子的胡鬧,根本算不上事。」

他一臉無所謂的指著李繼隆道︰「這小子其實已經安排安當了,給丁錢,就想看將幾個小家伙送到諸位府上。哪里想到那群沒事找事的大臣連續幾道彈劾的奏疏送到朕的眼前。小題大作的讓朕給個說法……唉,朕也是無奈。朕雖是皇帝,卻也不能憑借喜好,隨性而為。」

李繼隆听得此言,心中感動。

王晏氣地罵了一句︰「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羅幼度見四人已經起身,繼續道︰「只是諫官們說得也在理,大晚上的跑到村里嬉鬧,用百姓的豬羊雞鴨練習劍箭法也確實不是個事。總得給個交代,不然那群嘴碎的家伙,保管到處宣揚,朕不體恤百姓,縱容將門子弟,胡作非為。你們……也不想見到此事發生吧?」

〞不敢!〞

韓令坤、石守信、向訓、王晏趕忙作揖。

羅幼度自得一笑︰「諫官們想要重罰,哼,都是朕的子佷,哪忍心重罰。于是想了一個妙招,朕覺得都是我大虞的好兒郎,哪有什麼壞心思,就是缺少游玩跑馬狩獵的地方了,這才干出這等事情。」

韓令坤、石守信、向訓、王晏見羅幼度的借口都幫他們找到了,連連稱是,高呼︰「陛下英明。〞

羅幼度道︰「所以,朕就給他們一個嬉戲玩鬧,能夠練習騎馬射箭的地方。就在長社那里,在那里關他們些許日子,讓他們盡情嬉鬧,一展所長。正好朕也想見識一下我大虞兒郎的騎射本事,看看他們繼承了諸位幾成風采。

韓令坤、石守信、向訓、王晏見羅幼度處處為他們考慮,而且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好再多言什麼,帶著幾分羅幼度看著在一旁正襟危坐的李繼隆,笑道︰「此事還不算完。錯不在你,終究因你而起,你在京中,他們見你心中膈應,對你未來並無好處。你父親的心意,朕明白。朕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初決定重用你父親,就不會多想。成婚之後,去蜀中輔助你曹彬叔父。」

李繼隆聞言大喜,去蜀中那就意味著有立功的機會,忙作揖道︰〞謝陛下!」

羅幼度揮手稟退︰「霸圖賢佷……朕沒記錯吧!一路遠來辛苦,你先下去休息,明日再進宮來,去陪秦王讀幾天書,安分幾日。宮內侍,替朕送賢佷出宮。」

李繼隆心中感動,再三道謝,作揖告退。

羅幼度等李繼隆離去,重新彈劾奏疏,靜靜的看了半晌,命人去叫韓熙載。

「直接讓他去文德殿,另外再讓尚食局弄幾個下酒菜,燒上一壺……杜康,對,韓夫子喜歡喝杜康,要上年份的。」

羅幼度將手中的事情放一邊,到了文德殿,換了一身便服,殿中已經支起了炭火燒著杜康。

嗅著若有若無的糧食香味,羅幼度道︰「先給我來上一壺〞

這時尚食局熱菜還未上來,就兩個冷盤,一個腌魚,一個肉脯。

他也不等韓熙載,自己先就著冷盤吃喝起來。

他吃的很快,一壺酒已經見底,眼眸中已經涌現一股酒韓熙載姍姍來遲,入殿見君上有著幾分醉態,有些訝然。

他還是第一次見自己的君上這副模樣,想著耳中听得的消息,眼眸中也閃過一絲怒意。

「陛下!〞

韓熙載風度翩翩,作揖行禮。

「啊……是叔言啊,來得正好,坐,快坐下,陪朕,

好好喝一杯。〞

韓熙載道謝之後,在一旁入座,見羅幼度頻頻勸酒,他也來者不拒,兩人話沒說幾句,酒便喝滿了一壺。

韓熙載在江南事情沒干多少,但這一副酒量卻練出來了。

韓熙載陪飲了一壺酒,方才打破了僵局,說道︰「陛下這是為陳溝之事發愁?〞

羅幼度長嘆一聲,說道︰「叔言也听說了?」

陳溝就是那八個衙內細細胡鬧之所,也就是未來陳式太極拳的發源地陳家溝。很顯然,現在的陳溝還沒有武林高手……

韓熙載將手中酒盅重重地放在面前的案幾上,怒道︰「如此惡行,自是人盡皆知。臣萬萬想不到,在此太平之世,還有人如此欺凌百姓,實在可惡可恨。」

羅幼度道︰「朕何嘗不是如此覺得的?朕恨不得將這些孩童通通貶為平民百姓,讓他們親自感同身受一下,他們的所作所為是何等可惡。可是朕不敢吶,朕這個皇帝,當得真是憋屈。」

他帶著酒意,言語中有些憤恨。

韓熙載見狀立刻腦補了許多情形,韓令坤、石守信、向訓、王晏這四人居功自傲,聯起手來逼迫君上。

換作他人,或許不敢多想,但是韓熙載是親身體驗過武夫如何治世,如何囂張跋扈的。

韓熙載最初是北海人,出身官宦世家,其曾祖父韓鈞,曾任太常卿;祖父韓殷,任侍御史;父親韓光嗣,任秘書少監、淄青觀察支使、平盧節度副使。他本人二十出頭高中狀元,若生于太平盛世,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只可惜處在武人當權的亂世。

李存勖死于興教門之變後,天下無主,平盧軍青州指揮使王公儼乘亂殺死監軍楊希望,掌握青州,他強迫韓熙載的父親韓光嗣擔任他的副手,借助韓家的威望安撫青州。

韓光嗣一介書生,哪有拒絕的權力。

唐明宗李嗣源穩定朝局之後,下旨傳令平盧節度使王公儼調任登州刺史,又派遣霍彥威移鎮青州。

王公儼不願服從,找了一個借口,說將士挽留。

霍彥威卻不管那麼許多,抵達淄州後,聚集兵力,逼迫王公儼赴任,然後在途中發動奇襲,將王公儼斬殺。

原本此事可以了結,但五代的武夫就沒有適可而止的念頭,他殺了王公儼還不夠,還將王公儼任命的所有官員通通殺個干淨,還要實行連坐滅族。

悲劇的韓光嗣一族就這樣讓霍彥威殺個干淨,唯有在外韓熙載不敢繼續在後唐任官,逃到了江南,成為了江南的韓夫子。

這種刻苦銘心的事情,韓熙載又怎麼能忘?

深知五代匹夫暴虐的韓熙載,登時起了共情,說道︰〞朝廷內外在陛下的英明領導下已經一步一步掃平了前朝陋習,現在剩下的一些不過是癬疥之疾。以臣之見,幾位將帥不過是鬧鬧脾氣,耍耍性子,倚老賣老,翻不起什麼風浪。」

羅幼度道︰「朕自然知道,朕所顧慮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陳溝之事,以情況來論,甚為惡劣。可總的來說,沒有造成人員傷亡,真要問罪,充其量也就是擾民,管教不嚴。可是叔言想過沒有,那群孩子為什麼會選擇在陳溝?〞

韓熙載道︰「自是因為陳溝較為偏遠,百姓求告無門。」「是啊!〞羅幼度嘆息道︰「陳溝只是較為偏遠,細說起來,還屬于洛陽的管轄範圍。即便如此,已經有這種事情發生,更為偏遠的呢?我大虞疆域何止萬千里,又當如何?那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朕相信陳溝之事不是個例,在更遠的地方,在朕不知道的之處,有遠比陳溝更加令人發指之事。〞

韓熙載默然不言,只能道︰「陛下愛民如子,如此體恤蒼生,真乃萬民之福。」

羅幼度苦笑著搖頭︰「能解決

此事,才是萬民之福。」

韓熙載勸道︰「陛下,人力終有窮盡之時,哪能事事順如人意?陛下有此念頭,已經遠勝諸多明君聖主。」

多幼度道︰「話是如此說來,但朕終究在想有沒有辦法約束這些無所事事的將門子弟,讓他們精力能夠發泄,不去襲擾百姓。就如你們讀書人一樣,讀書人想要成才,得用十年時間上書塾啟蒙,再十年苦讀。二十年後,即便無法高中,卻已成年,知道分寸,畏懼律法。不似陳溝鬧劇,一群完全分不清是非的孩子搞出來的鬧劇。

「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可真要給他們養成了習慣,早晚會出事。可偏偏這群人不用為生活發愁,靠著蒙蔭就能養活自己……」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韓熙載道︰「不如強迫他們進學?不結業,享受不到朝廷此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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