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熙好懸沒跌下馬去,四下里看看,發現幾個同學都在後面說笑,這才緊張道︰「方雪松你可別胡說啊,誰喜歡她了?我吃飽了撐的去喜歡一個母老虎.」
「是嗎?」方雪松一揚眉︰「你不喜歡她你一進門就問人家,怎麼獨獨不見三姑娘?呵呵!你這可真是討厭她啊,討厭到一會兒不見都不行。」
「我就是嘴賤問問罷了,我……我……我就有些好奇嘛。」
沈元熙深吸一口氣,感覺這盆髒水不太好潑出去,因想了想,方語重心長道︰「你是看見我和她相處的,哪個男人對自己喜歡的女孩是這個態度?你再看看她那個張牙舞爪的樣兒,她也不可能喜歡我啊。我們倆這叫天生的冤家對頭,一個鬧不好就容易老死不相往來的。」
「就是冤家對頭才好呢。」方雪松冷哼一聲︰「不是冤家不聚頭,你沒听說過?」
「你別詛咒我啊。好嘛,不是冤家不聚頭?我這要天天和她遇見,還活不活了?你可饒了我吧,別因為自己覺著她好,就以為人人都覺著她好,咱不帶這麼以己度人的。」
方雪松見他這搖頭擺手的模樣不似作偽,心下不由信了幾分,因認真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你真不覺著三姑娘哪里好?不覺著她清麗月兌俗?」
「不覺著,完全不覺著。」沈元熙搖手不迭,想了想,又湊過去道︰「為了證明我這話發自肺腑,我願意為你和三姑娘做媒,如何?听你這話,你當真是很喜歡她,既如此,你可願娶她進門?」
方雪松面色一白,沉默不語。
「怎麼?難道你竟不願娶她?」
沈元熙一怔︰「你不是喜歡她麼?既然喜歡她,自然是要求娶的,說起來你們兩個年紀相當,即便身份之故不宜早婚,也可以先把親事定好……」
說到這一句,忽覺心中沒來由翻涌了一下,後面的話就沒出口。卻見方雪松紅著眼楮看過來,咬牙低聲罵道︰「你好歹也是幫著打理家業,熟悉人情世故的,難道沒有腦子嗎?我……我這個身份……就別說我,只說你,難道你想娶她,你就能如願?」
「為什麼不能如願?」
方雪松見他一臉的天真單蠢,更是氣結,低頭憤憤道︰「婚姻大事是能由我們自己做主的嗎?難道你爹娘都不管你?他們會同意你娶一個潑辣的莊戶女子?」
這個……好像的確是很大的問題。沈元熙外頭認真思考了下,沉吟道︰「嗯……以我爹娘的態度,我覺著如果是我真心想要求娶,他們應該不會反對。」
方雪松︰……
「那怎麼辦?」沈元熙嘆了口氣︰「你又喜歡三姑娘,又沒辦法娶她,難道就只能靠偶爾見那一兩面聊慰相思,空留一輩子的遺憾麼?」
「不然又能如何?」
方雪松的表情也惆悵起來,怔忡看著前方,好一會兒,他忽然轉頭看著沈元熙︰「你覺著……以我的身份,三姑娘她……她肯委屈一下,做個妾室麼?」
「怎麼可能?」沈元熙想也不想就叫了起來︰「她是什麼性情?我叫她母老虎的。別的女子性烈,大家多說她性烈如馬,那老虎不比馬厲害多了?你這話幸虧問的是我,若問到她當面,說不定都要挨揍。」
方雪松面如死灰,這個答案他心里其實也清楚,但總忍不住抱有一絲幻想,雖然和蘇挽秋都沒見過幾面,但那天街道上勇敢聰慧,嬉笑怒罵的少女,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卻听沈元熙納悶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听父母的話呢?你既有了真心喜歡的姑娘,那這婚姻就關系到你終身幸福,你難道都不想爭取一下,就這麼放棄了?你就這麼慫?」
方雪松苦笑道︰「元熙,你是個放浪不羈的人,听你的話,你父母又從未禁管過你,你哪里知道像我這樣的大家子,有多少說不出口的難處。」
他抬頭看向天空,喃喃道︰「這種念頭別說說出口,便是在心里想一下,都是大罪過。」
「這就成了大罪過?沒殺人沒放火的,就是想娶個喜歡的姑娘,便是大罪過?世上哪有這樣道理。」
「大家族就是這樣的道理。」
「這不叫道理,這叫不講理,別說一個家族,就是皇宮朝廷,也不能這麼不講理。」
沈元熙憤憤道︰「既然此處不講理,那咱們就跳出去,到一個講理的地方,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月兌離家族自己搬出來住?」
方雪松忍不住就瞪了沈元熙一眼,搖頭道︰「听你這話,就知你無法無天到何種地步?元熙,你為人固然瀟灑不羈,可也別太放浪了,將來你是要走科舉仕途的,官場上可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容不得那我就不做官了。」沈元熙一拍馬背︰「該管的管,不該管的也要管,那小爺撂挑子還不行?」
「哪有你說得這樣容易?你做官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為了給百姓們一條活路,為他們謀一點福祉?到頭來因為一己之私,就置轄下萬民于不顧麼?」
方雪松斷喝,倒令沈元熙啞口無言,好半晌,他方結結巴巴道︰「那……那也不是我想不顧啊,衛道士都拿繩子捆我了,合著我為了老百姓,就得讓他們捆著?自己遭罪?我……我又不是得道高僧,能割肉飼鷹,反正……反正我覺著我是沒那麼高尚。」
方雪松苦澀道︰「人在這世間,哪里能處處隨心時時自在?除非那些不求上進的富貴紈褲,自甘墮落也就墮落了,但凡有些追求,便沒有不被規矩道理束縛的。譬如我,我生來就享受著家族給的錦衣玉食,等到我大了,該反哺家族之時,因為一個女子,便要鬧得翻天覆地,自行婚配?這不可能,莫說爹娘族老,就是我自己,也斷斷不能容忍此事發生。」
「對,你連自己都不能容忍,將來又如何容忍別人?于是一代一代傳下來,你們這些大家族,就都成了富麗堂皇的監牢。」
沈元熙指著方雪松︰「讓我說你什麼好?我……唉!罷了,說又有什麼用?終歸是你的事,反正我只有八個字送給你,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方雪松咬著牙,眼淚都快下來,這話實在是太扎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