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吉祥。」
乾清宮院內的一處直房外,兩個小火者正值守在門前,二人見到天子踱近,連忙行了大禮,口中禮數也是相當周到。
小皇帝神情嚴肅,眼楮只是盯著緊閉的房門,絲毫沒有看這二人的意思, 嘴上冷冷地問道:「未有人擅自進去罷?」
「皇爺既有諭令,奴婢們又豈敢放人進去。」
這聲回稟倒是讓小皇帝微微頷首,看起來較為滿意,而後她擺了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待兩位火者走遠後,年輕的天子伸腳一踢,房門隨之開了半扇;她緊接著邁入房中,後腳跟輕輕一磕,合上房門的同時,還不忘伸手將房門閂上。
屋內略顯昏暗,透過窗戶照進來的些微陽光,小皇帝瞧見正前方的簡易木床上,似乎趴著一個人形輪廓,而一聲申吟也隨之傳來:
「哎呦,嘶……」
「雲棠,你……你還好吧?」
小皇帝輕手輕腳地走到李雲棠的榻前,卻只瞅見個後腦勺,她吞吞吐吐地問了一句,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愧疚之意。
李雲棠雙肘撐起上半身,看起來十分艱難地扭過腦袋,說話的聲音,听起來有氣無力:
「多謝、多謝皇爺掛念,還剩下半條命……」
「有什麼夸張嗎……」
說話的功夫, 小皇帝已經坐在了榻沿,她櫻口微張,明澈的眸子來回轉了數圈, 臉上的愧疚之意, 逐漸轉為對李雲棠的懷疑:
「朕已經暗示過荊雲海,讓他提點行刑之人要下手輕些,你自己還預先做了個墊子護著,如今這幅樣子,莫不是裝得罷?」
李雲棠一听這話,先是扭過頭去,而後雙手同時卸力,整個人登時失去了支撐,有氣無力地癱在了床上,像是因天子的不信任而生出某些情緒。
看到這架勢,小皇帝剛剛消失的愧疚之情又再次涌上心頭,她緩緩地伸出食指,探往李雲棠的肩頭,並于上面輕戳了幾下:
「一句戲言,雲棠怎麼還當真了?
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只有這點肚量罷?」
話音未落,李雲棠又扭過了腦袋, 不但不像剛剛蔫了吧唧的樣子,反而臉上帶著些笑意, 看起來並不像極其難受的樣子。
不過這一回頭見到的景象, 倒把李雲棠看地一怔——小皇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側臥在了床沿,而她光潔細女敕的瓊鼻,更是貼到距離李雲棠鼻尖不足兩寸的地方。
還沒等李雲棠有什麼動作,皇帝的小手已經伸了過來,食指與中指捏著他的鼻子,略為用力地夾了兩下,口中還嗔道:
「好你個李雲棠,還敢欺瞞天子,朕看這板子還是打輕了!」
光是捏鼻子,小皇帝還覺得不夠解氣,認為李雲棠並無大礙的她,膝蓋狠狠一頂,杵在了其傷口處,隨即帶起出一聲慘叫。
伴隨著這聲慘叫,李雲棠的臉上也牽扯出少見的猙獰。
小皇帝騰地一下從榻上彈起來,這時她終于明白,李雲棠的傷雖不至于只剩半條命那麼夸張,但也絕不像剛剛其表現得那麼愜意;先前表現的那份輕松,多半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而裝出來的。
念及此處,小皇帝有些手足無措;她盯著傷處看了一看,下意識要伸手上去,可手伸出去一半,又僵在了空中……
「皇爺進來,就沒帶點什麼傷藥麼?」
在捱過最初的疼痛後,李雲棠終于有了喘息之機,強忍痛意的他回頭望向天子,咬牙說道:
「要是沒藥,這傷可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好;
我自己受些罪但是無妨,可如若因傷勢恢復的慢,耽誤了皇爺大婚,那可如何是好?」
「切,說的倒是好听。」
小皇帝用極小的聲音嘟囔了一句,手上卻沒耽誤事情,從懷里掏出一白瓷一青花兩個小瓶,輕輕擺到了李雲棠枕前。
「喏,藥在這里,雲棠自己用吧。
對了,這兩瓶皆是外敷的,莫要內服了。」
聞言的李雲棠瞪大了眼楮,艱難地側過身體,進而兩手一攤,意思非常明確:
我都這樣了,你讓我自行解決?
谷仍
「不然呢,朕可是天子,難道讓朕、朕給你上藥?」
小皇帝又怎會讀不懂李雲棠的心思,她領會了意思之後側過去半張臉,躲避著那道審視的目光,嘴上雖有點磕巴,卻還不忘記為自己辯解:
「這天底下只有太監伺候皇帝,哪有、哪有反過來的道理?」
這歷代天子也沒見哪個來過癸水,你不也來過了?
如此言論李雲棠自然不敢直說,只是暗中月復誹了一句,接著他又伏在了榻上,隨後口中說出的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皇帝听︰
「我受這般苦頭,不都是為了讓外人覺得皇爺確實虧了銀錢,進而洗清皇爺在寶鈔一事中的嫌疑麼,如今卻遭皇爺如此冷落,著實令人心寒」
「那也、那也不能讓朕給你上藥」
小皇帝明細底氣不足,被說的眼神飄忽不定,一會兒瞄向房梁,一會兒又瞥向床沿,語氣雖比先前松動,但還是堅持著自己的觀點︰
「拋開朕是天子不談,哪有女兒家給男子上藥的;
更何況、更何況是那種地方」
「照這麼說,皇爺以後那些染了血的衣物,還是自行處理吧,我若插手也不方便。」
李雲棠一頭撞在軟枕上,看似要放棄,實則嘴角漾出一絲笑意;早早想好了無數應對策略的他,定要逼地小皇帝乖乖就範。
「而我呢,過幾日被解除禁足之後,便去求個小太監——
啊不、求個漂亮的宮娥幫忙上藥,至于會不會被發現這假太監身份」
「你敢!」
李雲棠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小皇帝已經撲到了身前,右手揪起了他一只耳朵,又羞又怒的她氣鼓鼓地說道︰
「皇後都便宜你了,居然還、還惦記著宮女!
那不妨再以朕的名義,給你選次秀女,添幾房妃子,如何?」
那感情好啊
心中不動聲色地暗懟了一句之後,李雲棠強支起身體、三指夾過兩支藥瓶,同時嘴里回道︰
「不敢不敢,那請皇爺先回避下,容我自己換個藥」
話音未落,藥瓶便被小皇帝不講道理地一把奪過,並且從她嘴里,發出一聲不太情願的嘟囔︰
「把腰帶去了。」
「遵、遵命。」
李雲棠嘴上應的含糊,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干脆,小皇帝見了,知道是著了他的道,但也未再做計較。
年輕的天子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動手;而李雲棠想到場景,居然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
「還望皇爺憐惜」
「雲棠說得這是什麼胡話」
小皇帝深居宮中,難免耳濡目染,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話暗含的意味;但這話又確實應景,她若是硬要計較,反而顯得自己心生齷齪,只能不忿地嗔了一句︰
「像是、像是朕把你怎麼著了一樣!」
說罷之後,小皇帝也不給李雲棠反應的時間,自顧自地下坐到榻前的小凳上。
她一面伸出兩指輕輕地捻在那層薄褲上,一面恨不得把小腦袋離得半丈遠,俏臉更是別過去了大半,只留一只眼楮眯著條縫探看情況。
生怕看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可掀開之後,真瞥得患處,她卻心中一酸;那傷口雖算不得極重,也絕對不會好受;憐愛之意很快戰勝了羞怯,小皇帝的臉上也褪去了忸怩,十分利落的拔掉了手中藥瓶的塞子。
而李雲棠這邊,隨即感受到傷處一涼,火辣辣的灼痛隨即褪去了不少;輕柔的縴指抹上清涼的藥膏,配合上緩緩揉搓,帶去痛感的同時,指尖的溫度還貢獻出一絲溫熱,讓人暖在心間。
一言以蔽之——
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