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諍言勸誡,又何妨?

二師兄牽著說是有十歲看著只有七八歲的小丫,親自送往清正別院。

他用元護著小孩,行走在踩平出來的雪路上,不讓小丫滑倒摔跤,身後跟著的三個大人牽著自家小孩,一路沉默無語。

走在鏟去積雪的青石台階,一步一步蹬上三十余丈高的矮山頭。

跨進寫著「清正別院」牌匾的木質牌樓,走進第一座院子的大廳,二師兄拂去小丫亂發上的雪花,對詫異看來的岳安言道︰「這是界橋村的小丫,她沒在名冊上,你幫她先下發棉袍鞋襪,等會人來得少了,我上山與觀主說去。」

岳安言立刻知道,是那個沒有修道資質的小孤兒。

也叫小丫啊,當然這個小名遍地都是。

她上前牽起不再發抖的可憐孩子,對臉龐削仰頭看著她的小孩道︰「我帶你去換上暖和的新衣新鞋,廚房熬了香噴噴的黑豆稻米粥,喝兩碗暖和暖和。」

對另外三位家長歉意一笑,道︰「你們稍等啊,別把小丫凍壞了。」

三人趕緊道︰「道長客氣,應該等的。」

小丫眼楮一亮,下意識咽口水,鼻梁處青筋越發明顯,見溫和的女道長看她,忙低聲道︰「小丫只喝一小碗就飽了,不用喝兩碗。」

岳安言眼中有一絲憐憫閃過,偏頭對往外走的二師兄道︰「等會我去一趟山上,二師兄,這事我來講。」

「不用,我自去講。」

二師兄走進風雪中,很快就下山去得遠了。

午時初刻,西殿。

張聞風擱下符筆,六塊護身玉佩繪成了五塊,最後一枚居然裂成一桌粉末碎片,靈氣散盡。

微微搖頭失笑,專注時間久了,他剛才有片刻的心神不屬,運筆元過重,引發拙玉內里靈氣混亂而毀掉。

再簡單的護身符,也容不得分心啊。

起身將桌上的碎片撥攏,放進邊上的桶子。

拿起一塊麻布毛巾,沾水擰干,將繪制完成的玉佩正面留下的赤墨符文,仔細擦拭抹去,符文已經隨元滲透浸進拙玉內里,外表的痕跡沒有用處。

見二師兄收攏油紙傘放到門口,裹一身寒風走進門。

張聞風下意識看了一眼漏壺,還不到時辰,笑問道︰「今日雪大,來了多少學徒?」

二師兄走到茶幾邊坐下,道︰「都到齊了,已經換裝,家長們都打發回去。四師妹在訓堂教學徒基本禮儀,免得等下在大殿喧嘩出錯。」

張聞風笑著點頭,拿起桌上一柄三角刻刀,打量著玉面,考慮刻點什麼,這樣光禿禿的護身符不好看,問道︰「師兄有事嗎?不妨說來听听。」

他對張聞行的秉性很了解,這個時辰點上山,那肯定是遇到難以決斷的麻煩事兒,再則二師兄臉上就寫著「有事」二字。

二師兄盯著茶幾,猶豫半響,道︰「我……收下了一個沒資質的孤兒!」

臨到見面,二師兄又覺得心里發虛,不敢理直氣壯。

想好的說辭,全部都用不上。

觀主做事從來沒有錯過,他這次沖動了,應該先商量了再答應?

張聞風略微思索,知道是誰了,點頭道︰「這麼大雪,天寒地凍的,他能跋涉趕來,算是一份誠意機緣,師兄做主收下,便收下了。」

二師兄沒想到觀主這般好說話,就應下了,吶吶道︰「可是……師父遺訓……」

「此一時彼一時也,師父的本意是不想讓塵世俗務,紛擾吵了山上清淨,現在山門大陣初成,不經允許,誰還能上山來?

我收下韋興德家沒有修道資質的小兒,是給韋興德面子,讓他安心好生替道觀辦事,你將這個孤兒收下,是救一條性命,所以這次不追究,但有一點,下不為例!」

張聞風口中言說,手中刻刀如筆,在玉面快速轉折篆刻,手法極盡嫻熟。

這樣做才符合二師兄的本性。

或許,二師兄今後修行破境,比大部分修士要順暢。

心性沒得說,就是有時候認死理要不得,若是被人利用慫恿,老實人壞起規矩來,為害甚大,還不認為自己錯了。

率性而為,和道修自在,都得在一定的規矩框架內。

他必須以觀主身份給二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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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訓誡,下次行事不可如此莽撞,規矩之內,可以商量。

「是,遵觀主命!」

二師兄起身心悅誠服抱拳一禮,道︰「多謝觀主成全!福生無量天尊!」

了卻一樁心事,挨兩句觀主訓,他渾身自在往門外走。

「師兄,請稍停步,送你一樣禮物。」

張聞風口中說著,刻刀已經完成了最後一筆,輕輕吹去玉面上的粉屑,將雕刻完的拙玉佩,遞給詫異的二師兄,道︰「這枚護身符,能怯邪驅鬼,有邪祟靠近會示警,能激發一次低階護身波,你戴在身上吧。」

他是練手,給老瘸子他們幾個準備的低品階護身符,外出不會遭到暗算。

臨時起意,便刻字送一枚給二師兄。

二師兄接過新鮮出爐才雕刻完成的玉佩,沒有打磨,刻痕稜角分明,辨認著讀出玉面當中的一行飄逸行草文字︰「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

不同于別的玉面雕刻是用古篆,或金書,或蟲鳥甲骨文等等。

二師兄明白觀主的苦心勸誡,將玉佩鄭重系在腰間,抱拳一禮,轉身出門去。

張聞風笑了笑,繼續在玉面雕刻文字,這次他用的是符合規矩的古篆文,工工整整刻著「仙靈觀」三字,在玉佩中間。

一個聲音突然打破沉寂︰「‘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還請張道友告知出處,不知是當今哪位大儒的名句?」

前朝山神曾是儒家門徒,聞雅意而知儒味。

張聞風手上一頓,差點將玉佩刻壞,笑道︰「有感而發,勸諫我那個容易鑽牛角尖的師兄的諍言,鐘道友太抬舉我了,這樣可要不得。」

鐘文庸見對方不願說實話,便沉默不做聲,繼續品讀回味。

短短九個字,他讀出了許多人世間的道理。

張聞風花了些時間,將剩余的玉佩刻上相同的字,收拾一番,淨手走出門。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風雪小一些了。

沿著飄進薄雪的走廊,走到大殿正門前,佇立著,身姿挺拔,悠閑賞雪,站了約半刻鐘,听得有聲響從山腳傳來,有小孩的低聲驚叫,以及岳安言的「肅聲,安靜」呵斥。

過了一陣,驢子率先沖上山,踢騰得雪花飛起。

看到觀主在高處注視,起了玩鬧心的驢子馬上變得老實,木頭木腦不再搗蛋頑皮踢雪。

又等了約半刻鐘,穿著深藍色厚棉道袍做小道童打扮的學徒,腳下穿著新棉鞋,鞋子外面裹著油布,再外面套著小孩穿的草鞋,綁得緊緊的,一個個手腳並用,從厚厚的積雪中爬上山,有些摔得身上頭發上沾著雪沫。

沒誰喊累叫苦,都是鄉下孩子,大多窮苦野慣了。

在家時候,爹娘一再恐嚇強調,上山了要守規矩,三年之內若是被開革回家,小心上要吃竹筍炒肉。

當先的是黝黑少年韋敬杰,他一路幫扶許多孩子,維持秩序。

上山之後,少年迅速按先前的安排,組織後面的學徒一個個跟著站位。

二師兄和岳安言護持著最小的十來個上山,總共三十七名學徒,包括韋興德家的小兒韋敬成和小孤兒小丫,列做三隊,拾階走上青磚場坪,在二師兄和岳安言的帶領下,參差不齊朝觀主抱拳行禮。

「見過觀主!」

「見過各位,福生無量天尊!」

相互見禮之後,張聞風轉身率先跨進大殿。

所有人在進大殿之前,學著岳安言的樣將身上沾染的雪花拍去,腳下草鞋的雪磕一磕,然後魚貫走進大殿,濟濟一堂,個個肅聲,偶爾有咳嗽也是壓制著。

跟著觀主焚香而跪拜道祖像,再跪拜玄木師祖和列代觀主牌位。

沒有任何規矩宣講,除了觀主的禱告念經吟哦聲。

燭火油燈通明,香霧裊裊彌漫,氛圍肅穆莊嚴。

隨著「叮」一聲法鈴響。

「禮畢,退!」

學徒們井然退出大殿,下台階在場坪列隊。

岳安言笑道︰「下山,回清正別院用膳,米飯管夠!」

小家伙一個個眼楮都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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