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冬夜。
游夢長飄出洞府,心事重重,他真不想趟這趟渾水啊。
可惡的魔頭,偏生要拉他下水,他不過就前些年算了一次法寶和尚是否入魔,是否有性命之憂,居然沾染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因果蛛絲。
隔這般遠能讓他察覺到冥冥中的威脅,產生瞬間心血來潮的悸動。
他哪里還敢置身事外,隔海觀火?
飛到北岩林子西北方不起眼的山頭,游夢長落在陣法如林的山腰處,他化作無形穿行其間,七彎八拐,熟門熟路來到隱藏的洞府門前。
定楮注目石門上隱約透出的寒氣幽光,他暗自叫了一聲「苦也」。不會吧,關鍵時候張道士又入定了。
兩個月前,他還模進洞府,與張道士喝茶、聊天來著,听張道士述說好幾年沒有找到沉浸鎮魂殿內機會的苦惱,他當時漫不經心安慰了幾句,說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屁話,沒想到這麼快就應驗了,他真想給自個一個嘴巴子。
張道士在洞府最里間閉關,洞府各處布置了不少隔絕陣法。這次即使叫回來水清如,故技重施念經都難以喚醒張道士,听不到啊。
沒有張道士同行,他如何去得了浩瀚大陸?
不親自前往,又如何能推算揪出躲起來搗鬼吞噬凡人的魔頭?在洞府門前徘徊片刻,游夢長轉身離開,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他很快出現在土的洞府前方,也就是他現在所住洞府的左近,也不用敲門,他放出自己的氣息,片刻都不能多等。
他大爺的,火燒眉毛了,睡什麼睡?
石門唰一下洞開。
土面色不怎麼好看出現門口,抱著裝樣子的拂塵。
就像緊要時候,突然被人打擾,換誰都不爽。
「何事?」
「哎,要命的大事啊。」
游夢長唉聲嘆氣,飄進洞府。
在整個仙靈觀,他是獨來獨往的無形存在,山長得了觀主打招呼,知道後山洞府住進這麼一位爺,抬頭不見低頭也看不見,老游也沒興趣與其他人交往,除了偶爾捉弄一下憨憨連德。
早在七八十年前,零星島上第一次和觀主「打」交道時候,他與土就認識了,彼此沒甚交情,打照面的時候也少。
土察言觀色覺得出了大事,趕緊將洞府門關上,還不及問話,卻見夢魅老頭已經自顧自在地上擺開了東西,一片黑色沙子堆積,隨著夢魅手勢揮舞變化著山川河流地貌,其中有絲絲黑光穿梭游走,留下似符似紋的古怪痕跡,顯得陰森又神秘。
「就在剛剛不久,我感應到浩瀚大陸的魔頭出世,唉,沒法置身事外。」
游夢長口中簡單解釋幾句,他與土靈其實很多地方相近,都是非人類,對于張道士的某些做派都很不以為然,當然與張道士相處時日久了,他們兩個都感覺自己變了許多。
至于是好是壞,只有天知道。
土沉默听著,他听出夢魅的無奈、憤懣,最後一句充滿怨念。「法寶和尚該死啊,法遠、法當那群禿驢統統該死。」
游夢長發泄著心頭不滿牢騷,和張道士在一起他不會說這話,往變化的黑色沙子地上丟去一口粗瓷碗,掐訣一陣,又丟進一張舊蒲團,罵幾句粗話,再掐算一陣,黑沙地里游走的黑光已經密密麻麻。神神叨叨半刻鐘,「 嚓」,翻滾的粗瓷碗裂成兩半。
「隔得太遠,算不出啊,魔頭沒藏在法寶和尚身上,不知躲去了哪里?」
游夢長不再做無用功,咬牙切齒停手,將所有物品收拾干淨。土沉吟道︰「既然隔得太遠,何不前去浩瀚大陸推算?」「我也想啊,張道士閉關了,這次很難叫醒。」
「前天還好好的……待我看看。」
土默默查看半晌,整個仙靈觀除了最初的核心乾坤木行陰陽八卦陣不是他布置,其它陣法都有他參與,搖頭道︰「觀主囑咐過,他再沉浸小天地重器的祭煉,十年之內別驚動他。我記得法遠和尚的因果律術也很是了得,不能讓法遠就近算一算嗎?」
「法遠算不了,其中牽扯很復雜,細微的因果脈絡糾纏有悖他的佛性,要不然前些年他就可以算出魔頭的大致藏身地,他潛意識會避開……等等,‘佛不自渡,繁華迷眼,,哈哈,終于讓老夫抓到魔頭的些許破綻,好個狡猾的家伙,它以法寶那個蠢貨做幌子,虛晃一槍,引開所有人的注意,以便暗中行事。」
游夢長語氣格外興奮,叫道︰「快,飛劍傳訊陸長遠,魔頭出世,嚴查天禪石寺附近三百里內的偏僻村莊,肯定已經有凡人村莊遭殃。魔頭才出世,它需要吞噬凡人血肉靈魂滋補提升實力,又不敢明目張膽亂來,趁著它目前還虛弱,循著這條線索挖出它的藏身地,一定要快,不能拖拉給魔頭快速恢復的時間。」
土不知夢魅老頭是怎麼算到魔頭的大致方位所在,隔行如隔山,他毫不猶豫取出超級距離傳訊飛劍,走出洞府,將夢魅老頭所說整理一番,打出飛劍。
天邊已經露出淡青色魚肚白。
快天亮了。
土決定跑一趟浩瀚大陸,擅長推算的游夢長不是在意他人生死的異類,難得如此熱心,不惜損耗推算魔頭下落,這次魔頭出世,肯定是非同小可,絕對是威脅到了東大陸這邊仙靈觀的安全。當然外出之前,他得召回那頭不著家野慣了的銀雷驢王。听說小泥兒已經晉級五階,仙靈觀一脈勢力越發壯大。
「對了,除了老夫以外,還有一個家伙有本事,或許能找出藏起來的魔頭下落,天乾大陸的術士石奇勝。老夫懷疑當初是他向盛從賢告密,出賣張道士和老夫的消息,給我們引來那麼大的麻煩。原本想等張道士祭煉好青銅燈,再跑一趟天乾大陸……罷了,正事要緊,得想辦法找出那個家伙,讓他出一份力,他很可能已經晉級五階。」飄在空中轉圈子的游夢長,突然想起一位神通廣大的術士。他跟著張道士跑了那麼遠的路,唯一一次露了跟腳,差點被人逮住,正是在伏石城,他對那個素未謀面的石奇勝,記憶深刻,惦記了很久要再去會一會。
憑甚麼能叫破他的身份?
有些威脅,必須得掐滅在還未成長起來之前。
暫且威逼利誘找到那術士出一份力,先渡過眼前的魔劫難關。土面色古怪,道︰「我或許能找到石奇勝的下落。當初我率修士大軍在天乾大陸征戰,石奇勝是第一批投靠修士,嗯,他帶了好些本地修士出力,後面幫我出謀劃策,征討天乾大陸各地不服的勢力,招降安撫,很有一套,功勞非小。」
「……」
游夢長目瞪口呆,半晌後罵道︰「他大爺的!」
他算來算去,卻被石奇勝又算在前頭,那家伙多智近妖,很難對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