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的雙方,都很緊張。
蘇九兒心想,這是醒了嗎?
就睜開這麼點縫隙,怎麼有點像睡著了做了夢的那種本能動作呢?
她再湊上前一點去看,又輕輕叫了一聲。
「燕雲霄?」
熟悉略微沙啞的聲音傳入燕雲霄的耳中,她靠的那樣近,散發過來的暖暖體香,讓燕雲霄呆呆怔愣住了。
酸楚從心尖涌動,並佔據了他的眼周。
滾燙的熱淚充盈在眼眶里,一滴淚飄飄搖搖的砸落。
是她。
她來了。
燕雲霄喉嚨里如灌了鉛一般干澀發疼,但是他的心中是喜悅的。
他唇角勾起,又哭又笑。
在蘇九兒還沒來得及與他說第二句話的時候,他便再次伸手,將蘇九兒圈在了懷里。
燕雲霄將自己的腦袋埋在蘇九兒的肩窩里,無法抑制的更咽起來。
昏昏暗的角落里,兩個人抱在一起,身上只搭著窗簾蓋住春色,看起來蕭條狼狽。
但對于燕雲霄來說,這就是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讓他卸掉了所有的防備和偽裝。
他可以是戰場上英勇無畏的戰神,可以是窮途末路之下寧死不屈的立場,在世人眼中,他永遠殺伐冷厲,無情冷血,不屑退縮。
但只有在蘇九兒面前。
他可以是完整的,真實的自己。
他也有自己的懦弱。
他也需要釋放自己的情緒。
情緒崩潰,堅強瓦解,他抵在蘇九兒的肩窩里哭的無法自控,滾燙的淚順著蘇九兒的肩頭滑落,滑出條條動容的情愫。
蘇九兒頭一次見他這副模樣,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雙手就這樣張開,一時間不知道是哄他還是讓他痛快的哭一場。
蘇九兒能理解的。
一定是今日在大典之上,被人圍攻逼問病癥,將他嚇到了吧。
怕觸踫到他的傷口,蘇九兒最後還是伸手模了模他的後腦。
這一舉動,讓燕雲霄的情緒得到了安撫,他像一只溫順的大狼狗一般,在蘇九兒的下頜處蹭了蹭。
溫順這種詞用在燕雲霄身上,簡直就是違背他的人物設定。
但他此刻,就是人設崩盤了。
在蘇九兒面前落淚,也無異于向她臣服。
不論他這輩子的霸業宏圖有多麼的偉大,如果身後沒有蘇九兒支撐他,他遲早都會被自己過剛過強的性子所折損。
如果他活不到那個時候,那這一切的宏圖輝煌,都不過是空談。
在生死的邊緣走了一遭,他才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蘇九兒已經成了他精神世界里,一刻無法剝離的心髒。
他哭了好一陣子,斑駁的淚痕還留在臉上,卻又忽然笑起來。
聲音沙啞又帶著幾分傻氣,在蘇九兒耳邊發出痴痴的聲音。
蘇九兒見他緩過來了,心中緊張的情緒也放松了幾分,不由柔聲道,「笑的真傻。」
燕雲霄不以為意,又在她臉上蹭了蹭,將自己眼角濕潤的淚水都曾在她的面容上。
干裂的唇擦過來,磨的她臉上都發疼。
蘇九兒蹙眉略有嫌棄的躲開,將他的臉推向另一邊。
「你的鼻涕」
她也看清楚了燕雲霄的目光,幽深而暗沉,閃著一點點耀眼的淚光。
他是燕雲霄,不是霄霄。
燕雲霄深深的注視她,好半天才說了一句讓蘇九兒似曾相識的話。
他沙啞道,「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吧」
其中差距只在于,這句話曾經在蘇九兒嘴里說出來,是肯定句。盡管那時候她與燕雲霄不過是幾面之緣,可她就是有這樣的自信。
而在燕雲霄這里,是卑微的滿足和試探。
蘇九兒,應該是舍不得他的吧。
應該是的吧?
不論是與不是,反正他此時此刻能在這里見到蘇九兒,都是他預料之外的驚喜,是向死而生的希望。
這話說起來本來也沒啥,但是這樣的氛圍,卻叫蘇九兒耳朵刷的一下就紅了。
仿佛是被拆穿了心思。
尤其他們身上沒有寸縷,緊緊相擁。
她甚至感覺到燕雲霄的體溫再度升高,頗有發燒的趨勢。
桃花眼閃了兩下,最後垂下了眸子,躲開了燕雲霄纏綿的目光。
她漲紅了臉囁喏道,「既然醒了,就先放開我」
燕雲霄將臉湊過去,挺拔的鼻尖在她的精致的小鼻頭蹭了兩下。
她別開臉,躲開這樣的親昵。
又畫蛇添足的解釋一番,「若不是招順來找我,我才不會來。」
說著輕輕翻了個白眼,似乎對燕雲霄還是有氣。
燕雲霄卻低低笑道,聲音沙啞溫柔,「好,怎樣都好。」
蘇九兒生硬的哼了一聲,便動了動身子,準備從他懷中掙扎起來。
眼下他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了,也不需要她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了。
尤其是他人已經清醒過來,這樣的肢體接觸讓她有些羞赧尷尬。
只一動,溫暖的感覺從懷中離開,空虛感和冷空氣又嗖嗖的鑽進來,令人感覺不適。
燕雲霄下意識再度攔腰,將她圈在懷中。
蘇九兒氣結,罵道,「你別得寸進尺!」
燕雲霄卻小聲祈求道,「我冷。」
「再抱一會兒吧,好不好?」
他攔腰的手,規規矩矩,沒有更多細碎的小動作。
再加之他的嗓音沙啞可憐,面容又蒼白至極,唯有那雙眼楮哭過了,微微紅腫,硬生生讓蘇九兒有脾氣卻發不出。
蘇九兒稍作思量,頭顱便被燕雲霄的手拖住後腦勺,輕輕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咚咚咚咚。」
他的心髒的律動,和蘇九兒心髒的節奏,發出了共鳴。
蘇九兒漸漸放松下來,靠在他的胸膛上,睜著一雙桃花眼,眸中飛掠過,她來到這個時代的,一幕幕一幀幀過往。
直到燕雲霄的放在她腰間的手開始游走。
戰栗感將她驚醒,怒火正要卷土重來,燕雲霄的手卻在她背後的傷口處停了下來。
他用略微粗糲的指月復細致的描摹傷口的疤痕。
蘇九兒睫毛一顫。
燕雲霄,還記的她的傷。
那次並非燕雲霄刻意傷害于她,是她自己為了阻止燕雲霄自戕的行為,才導致了這傷口出現在她身上。
這不怪燕雲霄,她也不希望燕雲霄因為這件事而產生嚴重的自責情緒。
于是她正要開口,說這傷口已經好全了,不疼了。
只是這一回,燕雲霄的話語來的比她快。
他忽而低喃了一句,「對不起。」
「這個傷口原應該在我的胸膛上。」
而不是,在我的心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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