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場。
之前那一排排圓柱形培養倉基本都已經空了。
幾名研究人員和士兵，正在拿著水槍清洗里面殘余的營養液和碎肉。
計銘沒有看過轉化試驗的過程，但僅憑那些破碎的玻璃和鮮紅的血水，就明白了這個項目的殘忍和危險。
更讓他感到震驚的。
是姚永鋒如今的樣子。
他如今泡在唯一一個還充斥著營養液的培養倉中。
左半邊身體呈現深灰色，鼓脹的肌肉和手腳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體型。
一根根角質突起，正附著在頭顱、手臂和大腿之上。
而他的右半邊身體則還處于人類的形態，兩者之間以身體中心線為分界，顯得涇渭分明。
不過此時來看，計銘覺得左邊的灰質似乎正在侵蝕他的正常皮膚。
「我之前也是這種樣子嗎？」
薛康來搖搖頭。
計銘剛松口氣，就見他拿出個平板點了幾下，播放出計銘接受轉化試驗時的視頻。
看著畫面中自己皮膚組織剝離、甚至連不少地方的肌肉都緩緩掉落的情形，計銘差點吐了出來。
看別人和看自己，終歸是有差別的。
薛康來惡趣味的笑著。
「你在注射了LM-5以後，呈現的基因鏈崩潰。
而他和其余你看到的那些，基本都是往變異體發展。
這兩者是不同的。」
計銘忍住心中的不適感，沉聲問道︰「做這種事情，你就沒有一絲不忍？」
他在拾荒者據點的一年里，本以為看遍了人性丑惡和劣根。
但拿同類做這麼惡心的試驗，他還是感到令人發指。
薛康來毫不介意計銘語氣中的鄙夷和厭惡，甚至仍然保持微笑。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復興。
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那犧牲的為什麼不是你呢？」
計銘心中的厭惡感沖破了理智，將他對這場試驗的不滿和恨意說了出來。
「如果真要有一天需要犧牲我自己，那我會去做的。」
「冠冕堂皇！」計銘不屑道。
薛康來也不爭辯什麼，他指了指培養倉里正在變態的姚永鋒。
「知道我為什麼明知道帶你看這些會激發你的負面情緒，卻依舊帶你來嗎？」
計銘差不多猜到了。
「我能救他？」
否則對方純是費力不討好。
薛康來點頭︰「沒錯。」
「現在的姚永鋒，因為LM-5里的輻射元素和活性生物制劑，誘發了基因的重組和改造。
但這個改造過程不可控。
成功了就是異能者，失敗了要麼血肉崩潰，要麼被活性生物成分誘導成變異體。
姚永鋒的身體素質和意志都是拔尖的，這有利于維持人類身體的存在和異能基因的出現。
但我的藥劑還不完美，他的運氣也不太好。
現在，維持人類基因的部分與變異基因部分所達成的短暫平衡已經逐漸被打破。
如果沒有外界干預，他應該是要成為變異體了。」
「我能干涉這個過程？」
「確切來說，是你的能力可以幫助姚永鋒穩定狀態，給他反攻的機會。」
「那這會給我造成什麼影響嗎？」
「並不會，但可能得睡上一陣了。」薛康來饒有興趣的看著他道︰「那你的答案呢？」
計銘低頭沉思片刻，道︰「我幫這個忙。」
就算是，還這家伙的‘善緣’吧。
……
計銘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和‘昏迷’兩字犯沖，腦袋就沒清醒過多長時間。
「呦，你醒啦，放心吧，手術很成功！」
手術？
什麼手術？
計銘下意識將手伸進被子，又突然覺得剛才的聲音很熟悉。
轉頭一看，發現有個男人正坐在隔壁床上，嘴里啃著隻果，滿臉的壞笑。
「你這家伙竟然真的活下來了。」
看著完好如初的姚永鋒，計銘沒好氣道。
當時答應了薛康來以後，計銘就依照對方的吩咐，將體內那股具有治愈能力的能量輸入到培養倉里。
誰想到卻被坑了。
原本姚永鋒體內就像戰場一樣，計銘的那點能量一進去，就被雙方瘋狂吞噬。
當時只不過幾秒鐘時間，他的那點東西就被掏空了，緊接著便昏了過去。
不過所幸，姚永鋒最終憑借這個突入的變量挺了過來。
看他那活蹦亂跳的樣子，比計銘自己都要精神。
姚永鋒三兩口吃掉隻果，走過來摟著計銘的肩膀。
「我都听薛教授說了，你小子救了我一命，你就是我兄弟，以後有什麼難事就來找我。」
計銘沒有客氣，他救姚永鋒，除了之前他向自己透漏了一些信息，自己投桃報李以外，就是為了這個恩情。
蓋亞集團這麼個龐然大物，自己暫時根本沒能力反抗。
姚永鋒作為集團內部的人，總歸能幫到自己一些忙。
「薛教授呢？」
「他走了。」
「走了？什麼意思？」
計銘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問那個老頭呢。
姚永鋒解釋道︰「薛教授並不是集團的科學家，他來自啟明研究所，這次只不過是他個人與集團的一次合作。
如今合作結束，他自然就走了。」
「合作？」
姚永鋒從床頭櫃上拿起個橘子扔給他，接著道︰「集團負責本次試驗的全部消耗，薛教授提供最為關鍵的LM-5型轉化劑以及技術支持。
最終試驗數據一邊一份，成功轉化的異能者則都歸集團。」
「薛康來既然是啟明研究所這種大勢力的人，那他為什麼要來這邊做試驗？」
「你以為你是隨便被挑出來的嗎？」
計銘恍然，他記得當初在拾荒者營地被帶走前，蓋亞集團的人從他身上抽了不少血。
「參加這種試驗，竟然還要資質？」
「那你以為，異能者這麼容易就制造出來了？」
姚永鋒嗤笑道︰「自然覺醒的異能者，萬里挑一！
薛康來之前能做到百分之零點四的成功率，就足矣成為各大勢力的座上賓。」
計銘愣了愣，他沒想到僅僅這點成功率，就能讓蓋亞集團這些實力趨之若鶩。
姚永鋒見他這樣，拿起一顆隻果，隨手那麼一捏，不見使了什麼勁兒，隻果瞬間爆碎。
「掌握這種力量，哪怕只有那微乎其微的成功可能，就已經是奇跡！」
計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空蕩蕩的果盤。
「你捏碎的這個，應該是我的。」
他很久沒吃過水果了。
姚永鋒︰「……」
……
某座深山腳下，有支車隊正整裝待發。
車隊由十幾輛越野車和三輛加長貨車組成，在道路邊排成長龍。
滿頭花白的薛康來教授一身運動服站在一輛改裝的越野車旁，正含笑看著集團士兵將一個三米長的金屬貨櫃挪進車廂。
在他身側，身著作戰服的劉猛臉色不怎麼好看。
「劉長官，都說集團只認合同不認人，沒想到只是口頭上的賭注，你還真的履約了。」
劉猛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輸出去一架集團主戰型機甲確實很讓人肉痛，為此他已經被上司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但最終，他也只是被罵了一頓。
這次與薛教授所合作的人工轉化異能者項目，成功率達到了喜人的百分之二點九！
二百三十七名試驗體，造就整整七名異能者。
或許單單七個異能者不算什麼。
集團從中看到的是人工制造異能者的希望！
如今廢土局勢愈發艱難，異能者很可能成為抵抗災獸與變異生物的中堅力量。
為此，哪怕是劉猛自己打賭輸出去一架‘先鋒’機甲，集團為了交好和拉攏薛教授，也願意買單。
「薛教授，您以後有時間可以來集團坐坐，我們趙部長對您可是久仰。」
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走來，對薛康來熱情道。
他是集團後勤部的人，此次負責將機甲和其他承諾好的物資交付。
薛康來笑著搖頭︰「這次試驗收獲不小，回到研究所後，估計要忙上幾年了。」
「哦？那倒是期待您之後的成果。
就是不知……教授您有沒有興趣來集團這邊，我們很需要您這樣的人才。」
「唉，年紀大了，也沒心氣瞎折騰了。」
「那好吧，祝您一路順風。」
「嗯，再見。」
薛康來與他帶過來的研究員上了越野車，隨即車隊出發，他們要經過漫長的跋涉，返回近千公里外的啟明研究所。
劉猛和那個後勤部的中年人站在原地目送，直到車隊駛遠。
「郭先生您沒告訴他，咱們控制區邊緣有‘先驅’的人出現？」
安全部作為軍事部隊，並沒有自己的完整後勤機構。
因為蓋亞集團的體制就是個超大型公司，後勤有專門的人統一負責。
所以劉猛對于集團後勤部的這些人，其實也經常打交道。
郭柳明淡淡道︰「集團控制區那麼大，哪能全部時刻緊盯。」
「呵呵，看來郭先生不喜歡轉化項目，覺得他們是異類？」
「異類？我們不也是異類嘛？」
郭柳明自嘲一聲，一陣氣流憑空出現將他推上天空，朝集團總部飛去。
蓋亞集團是個龐大的組織，很多時候意見難以統一。
就比如這場試驗，就有不少高層並不看好，覺得花費資源過大，成品的最終效果未知。
他們希望等這項技術稍微成熟後再跟進。
還有就是，一些集團本身的異能者，對于轉化項目的態度很是微妙。
不過這些都跟劉猛沒太大關系。
安全部這次派給他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
轉身上車，劉猛命令道︰「去基地，準備收拾東西回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