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上,快哉風呼嘯,一路上風馳電掣,紅雲沒有任何的耽擱,龍虎山已經遙遙在望。
站在雲端之上,看著人類國度越來越近,白眉老猿的內心頗為復雜,畢竟人與妖之間的關系實際上並不好。
「只希望我這一次的選擇並沒有錯。」
目光落在六耳的身上,白眉老猿心中發出了一聲嘆息。
它生有慧眼,最善察人資質,看妖根骨,所以它第一眼就發現了六耳的不凡,其根骨強健如龍,是它生平所見資質最強的妖物,只要順利成長,未來未必沒有妖中稱皇的一天。
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才會找上六耳,奉其為王,那怕在發現六耳是被人族修仙者煉化的妖物之後也沒有改變這一決定。
不過這一路行來,先後見了紅雲、赤煙、無生,白眉老猿只覺得自己以前的見識實在是太少,除了看不穿無生,只覺忽高忽低之外,其它兩只妖物的資質竟然絲毫不輸六耳。
「能煉化如此妖物,這人又該是怎麼樣的了?」
心中思緒浮動,看著張純一略顯單薄的背影,白眉老猿一時間有些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
被桃母奴役多年,白眉老猿對于人類實際上並沒有太多的芥蒂,妖是一個大的概念,彼此之間並不和睦,甚至更多的是血腥的傾軋,所以它並不排斥為人類效力,它所求的只不過是族群過的更好。
「會是未來成仙做祖的人物嗎?」
心中好奇一起,再難控制,白眉老猿悄然運轉了慧眼神通。
光,純淨的光,充塞天地的光,恍惚間白眉老猿看到了一顆浩大如世界,周邊縈繞著絲絲縷縷的混沌氣,好似亙古永存的星辰。
「太陰星命‧‧‧啊!」
一個念頭剛剛泛起,神魂受創,視野變得一片血紅,白眉老猿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瞬間跪倒在地,痛的滿地打滾。
心有所感,看著倒地不起,雙手捂面,雙眼中留下血淚的白眉老猿,張純一皺起了眉頭。
「你看到了什麼?」
散落月光,為白眉老猿披上一層月沉紗,張純一開口問道。
事實上在白眉老猿窺視他的那一個瞬間,他就本能的產生了反應,自發遮蔽了老猿的窺視,只是他對自己的資質有所好奇,所以選擇了刻意放任,自己撥開了這一層迷霧,否則老猿必然會得出一個錯誤的結果。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老猿竟然因此傷了自己的慧眼,它的這雙眼楮與六耳的六只耳朵有些類似,並非單純的法種之力,更像是天生的某種神異。
听到這話,月沉紗衣加身,傷勢有所緩解,白眉老猿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跪在了張純一的面前。
「回稟仙師,老猿看到了太陰星。」
沒有半分隱瞞,老猿將自己看到的東西一一說出,相比于之前的恭順,此時的白眉老猿對張純一多了一抹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听到這話,張純一若有所思。
傳聞中有古之大能秉承星命降世,生而不凡,他沒想到自己或者說前身竟然也擁有這樣的資質,如此也難怪會誕生出沉月湖、攬月峰、羽化池這樣的先天內景地。
「只此一次,至于你看到的東西就忘了吧。」
目光落在白眉老猿的身上,張純一開口說道。
聞言,白眉老猿躬身應是。
看到這樣的白猿,沒有再說什麼,張純一收回了目光,而這個時候龍虎山已經近在眼前。
咚,道鐘回響,鐘音滌蕩整個龍虎山。
隨著驚濤駭浪卷起,三十里見方的丹霞湖中又多了一座靈山,對此,龍虎山弟子已經見怪不怪。
「老師。」
竹園內,看著歸來的張純一,莊元躬身行了一禮,並將這段時間龍虎山以及大離王朝發現的一些大事一一匯報。
不過在說完這些之後,看著張純一,莊元的臉上少見的浮現出了猶豫之色。
「有什麼事情,說。」
看到莊元臉上的猶豫之色,張純一心中產生了某種預感。
「張忠叔爺抱丹失敗,恐怕命不久矣。」
垂下目光,臉上浮現出悲傷之色,莊元說出了事實。
听到這話,張純一的心湖中泛起了層層波瀾,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張忠算是龍虎山上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其從小照顧前身,雖然名義上是主僕,可兩人相依為命,說是親人也不為過。
穿越而來,張純一雖然沒有繼承前身的感情,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他與張忠的感情終究是不一樣的。
在他弱小時,張忠幫助他良多,後來雖然跟不上他前進的步伐了,但也是兢兢業業的,盡可能為他處理好一切雜事,可以說張忠的這一生都在為他、為龍虎山操持。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嗎?」
許久之後,張純一發出了一聲嘆息。
張忠無法修仙,只能走武道,可這條路同樣不好走,那怕張忠武道天賦不錯,背靠龍虎山,更不缺乏武道傳承與資源,但他依舊倒在了抱丹這一關口。
事實上,那怕沒有因抱丹受傷,這數十年過去,作為凡人,張忠的壽數也不多了,而許多延壽靈藥凡人根本無法煉化,最好的延壽方法實際上就是抱丹,只可惜張忠失敗了。
「隨我去見見他吧。」
長身而起,張純一走出了竹園,莊元緊隨其後。
外務島,微風卷起,張純一出現在了一座小院子之前,這里就是張忠平常居住的地方。
駐足片刻,張純一推門走了進去。
呼吸聲微弱,若有若無,推開門,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頭發花白,眼窩深陷,只剩下一張皮包著骨頭的張忠映入了張純一的眼簾,其生命之火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被吹滅。
看著這樣的張忠,張純一百感交集,有著龍虎山提供的充足資源,張忠曾六次換血,氣血旺盛堪比妖獸,但此時這些都已經被風雨打去。
抱丹無悔,成則氣血圓融,掌控入微,周身無漏,可活人之極限,百二十載,敗則精氣神三者皆枯,命不久矣,藥石難醫。
「忠叔,我來看你了。」
心中嘆息,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拂過春風,張純一喚起了張忠最後的一點生機。
春風拂面,指尖動了動,張忠緩緩睜開了雙眼。
「少‧‧‧少爺?」
渾濁的眸子里倒映出張純一的模樣,神色激動,聲音沙啞,張忠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想要觸踫一下張純一,生怕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是我,忠叔。」
伸出手,張純一握住了張忠干枯的手掌。
「少爺此行可還順利?」
確認真是張純一,張忠的精神好了許多,開口問起張純一此行的經歷。
聞言,略去了其中受傷的部分,張純一為他簡單的講述了一下。
听到這些,張忠的精神越發好了,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好好,少爺乃世間真龍,有大運加身,終有一天會騰于九天之上,成仙做祖。」
干癟的身軀內迸發出強大的力量,緊緊抓住張純一的手掌,張忠神情激動。
「只可惜老奴無用,無法再陪伴少爺左右了,只希望少爺好好的,好好‧‧‧」
手中的力量漸漸散去,話音未落,張忠含笑而亡,他早已該死去,只是心中擔憂遠行的張純一,所以遲遲不肯咽氣而已。
反手用力握住張忠的手掌,看著含笑而逝的張忠,張純一的臉上浮現出了傷感之色。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但目睹陌生人與親近人的死亡終究是不一樣的,這一點張純一也不能免俗,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與張忠相處數十載,或許稱不上什麼至親,但彼此之間的情誼同樣非比尋常。
「莊元,將忠叔厚葬,然後通知張家,選一合適旁支血脈,過繼到忠叔名下,承接忠叔血脈。」
看著死去的張忠,張純一為他做了最後一點事,雖然這對張忠來說實際上已經沒有了意義。
聞言,紅了眼眶的莊元躬身應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張忠帶大的。
再次發出一聲嘆息,張純一的身影消失不見,如果有可能,他會出手救下張忠,可他真的做不到,張忠的大限已經到了。
世有蜉蝣,朝生夕死,而與浩蕩的天地相比,人與蜉蝣何異?唯仙道可倚,步步攀登,終至長生不死,到那時萬物在其中,天地皆因我心念而動。
在這一刻,張純一對于生死有了更深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