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公主抿唇不語,對殿內太後娘娘為自己辯解的那些話,她也十分的想要問個清楚,弄明白太後究竟是為何要對她和母後下毒手。
里面的說話聲還在繼續,太後娘娘面對太皇太後的逼問,神色微微一頓,很快便若無其事的開口說道︰
「您說笑了,兒臣什麼時候將安寧給關了起來?從昨晚起,兒臣就沒有見過安寧,又怎麼知道她去了哪里?這丫頭一向是喜歡熱鬧的,許是趁著今日宮里熱鬧,又喬裝溜出宮去玩鬧了。」
太後娘娘輕描淡寫的就將安寧公主的失蹤與自己撇清了關系,可她這話也正給了冉秋念他們把柄可循。
冉秋念先前拉住安寧公主,也正是為了等著太後娘娘自己露出破綻。
「你胡說!」
安寧公主得到了冉秋念的暗示,意會過來,立刻便從暗處走了出來,指著太後娘娘字字鏗鏘。
「安寧?」七王爺看到突然出現的安寧公主,有些意外,旋即又看到從她身後一起走出來的冉秋念和蕭殷,他立刻明白過來,想必太皇太後先前所說的那些話全都不是空穴來風。
「安寧,你沒事吧?」
太皇太後看到安然無恙出現的安寧公主,心中猛地一松,面色也轉好了一些。
「母後,兒臣沒事,幸虧有念兒他們,這才將我及時從太後的私庫暗室內救了出來。」
安寧公主說完,轉身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太後娘娘,面色微冷。
「太後娘娘,如今您還能如何自辯?太皇太後一面之詞您可以推說不信,難不成安寧公主、我還有殷哥全都糊涂了?我們的話,總該有人會相信了吧?」
冉秋念緩步上前,毫不畏懼的與太後娘娘對質在一起,氣勢絲毫不弱于太後。
「你……你們……」
太後娘娘張了張嘴,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這些人,眼中一瞬間神色扭曲,她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站在眾人最後,默默無言的林菲菲,似乎是不相信她也會背叛自己。
林菲菲只是面無表情的與她對視了一眼,隨即便收回了目光,淡淡的看著虛空某處,不知在想寫什麼。
「你與我素有嫌隙,會幫著別人落井下石也未可知。至于攝政王……」
太後娘娘的言語有些蒼白,卻還在勉力爭辯︰「攝政王是不滿于哀家的賜婚,所以才會幫著你們來誣陷哀家。」
「那我呢?」
林菲菲的聲音忽然從眾人之後出現,她一步步走到了臉色灰敗的太後娘娘面前,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與你素無怨仇,對太後娘娘的賜婚更是感恩戴德,我的話,總不會是肆意誣陷了吧?」
林菲菲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太後娘娘,居高臨下的說道。
「大膽毒婦,竟然敢做下如此謀逆之事,哀家自問一向待你不薄,安寧也敬你如長姐,你已貴為太後,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要做下這等狼心狗肺之事!」
太皇太後眼看著鐵證如山,太後再無翻身的可能,這才冷聲呵斥道。
熟料太後呆了片刻,竟然忽的低聲笑了起來,那陰慎慎的笑聲如同一條吐著紅星子的毒蛇,隱藏在陰暗濕冷之處,令人毛骨悚然。
「你笑什麼?」
冉秋念皺眉問道,不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太後究竟還有什麼值得她笑得出來的。
聞言,太後娘娘這才收斂了幾分笑意,緩緩抬起頭來看向眾人。她的眼楮在太皇太後身上頓了一下,又落到了面色憤憤的冉秋念身上,最後卻是放在了面色蒼白目露失望的安寧公主身上。
「覺得哀家這樣做不可思議,很失望?可你們從來就不知道哀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因為哀家出身低微,進得宮中便要處處受人輕慢,張貴妃那樣囂張,不就是仗著家族權勢?哀家就算身為皇後又如何,還是要看她的眼色,由得她在眼前挑釁。」
太後娘娘冷冷的說著自己這麼多年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怨恨、嫉妒和不甘,原來她從始至終都是不滿的,只是她從來不肯說出來,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肯流露。
「哀家已經足夠能忍了,可還是讓先帝看出了痕跡,他把皇兒從哀家身邊奪走,剛會說話,便被獨自養在了東宮。」
太後娘娘看了一眼神色微怔的小皇帝,接著說道︰「他既立我為後,又嫌我出身低心胸狹隘不堪教養太子,每每有什麼好的,也是緊著安寧這個親妹妹,我這個一國之母的皇後就只能做安寧公主的陪襯。」
這些年,安寧公主在民間的聲望如此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當初先帝將撫孤驛站交給了安寧公主而非當時還是皇後的太後。
這讓太後怎能不覺得嫉妒,若是沒有安寧公主,這些聲望自然會落在她的頭上,種種這般,一點一滴加起來,以足夠讓太後對安寧和太皇太後恨之入骨。
再加上安陽候府的一點推波助瀾,兩方一拍即合,事情便發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枉我一直將你當做長姐一般愛重,原來你從始至終對我都只有嫉妒與厭惡。」
安寧公主失望的看著神色激動的太後,厭倦的轉過頭去。
「就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太後娘娘便能夠做下這樣狠毒的事情?以安寧的性子,若是你真的那麼想要這些,原可以直接說明,她又怎會與你爭搶?是你自己心胸狹隘,不願交心,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看到太皇太後和安寧公主失望痛恨的眼神,冉秋念心中一酸,似乎從眼前的太後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樣子,也是那般的執迷不悟,錯把不該追逐的東西當做珍寶,將身邊最該珍惜的人一一辜負。
想到這里,冉秋念看著太後的眼神更是恨鐵不成鋼。
「那痛不在你身上,你自然可以輕描淡寫的說上一聲不重要,不值得。何嘗有人能夠懂得哀家的舉步維艱,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哀家的處境?」
太後到了今天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在她看來,一切都是旁人逼迫,她只是想要受人尊敬,享受到她本該得到的權柄。
「歷來天子立後,為了避免外戚專權,從來都是選擇家世不高的女子,你走過的路,哀家同樣走過一遍,又怎會不知?」
面對太後的滿腔怨憤,太皇太後沉默良久,才終于緩緩出聲,打斷了太後的辯駁。
「是你自己心胸太過狹隘,先帝擔憂你這偏激狹隘的性子會使太子移了心性,才讓你母子分離,你卻從不知反省自身。如今看來,他的選擇沒錯。」
听到這里,眾人紛紛沉默,太後娘娘也是啞口無言,她只記得自己入得宮中,空有高位卻家族不顯,卻不知太皇太後也曾是這般過來的,也因為體諒,對她多有照顧,從不曾有過為難。
冉秋念被太後娘娘臉上的迷茫和掙扎之色所觸動,心有所感的伸手抓住了蕭殷的手,感受到身邊人的體溫,她這才放下心來,告訴自己,珍惜眼前人,萬萬不能再重走曾經的老路。
蕭殷察覺到冉秋念的不安,他並未問什麼,而是默默的守護在她的身邊,不用過多的言語,就這樣靜靜的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陛下,念在太後到底是你的生母,她該如何處置,哀家全交給你來決斷,無論你要如何選擇,哀家都不會怪你。」
太皇太後說完,目色和緩的看著沉默良久的小皇帝,語氣溫和的說道。今日本該是小皇帝登基之後的第一個生辰,是該歡歡喜喜的過的,誰知先有逍遙侯之死攪亂了生辰宴會,後面又有太後的這檔子事。
難為小皇帝小小年紀就要經歷這樣的事情,太皇太後本可以直接定下太後的罪,可她最後還是心軟的把這個定奪的權利,交給了小皇帝。
「皇祖母,朕……」
小皇帝面色有些掙扎,他雖然從小是在東宮長大,陪伴他最多的是先帝和太傅,可對與這個生母,他依然是有所期待和濡慕的。
可今日發生的一切,讓小皇帝心中十分煩亂,按照太後犯下的罪行,謀殺太皇太後,對安寧公主用私刑,這是要被賜自盡的死罪。
「母後,太後今日犯下大錯,本該賜自盡,可念在她是天子生母,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便罰她貶為庶人,圈禁宮中為先帝祈福贖罪,此生不得出。」
小皇帝最終還是心軟了,只是把太後的位分削去,圈禁在原本的宮殿,一應用例還是按照太後的份例,只是失去了權利和自由,這對利欲燻心的太後來說,反倒是最大的懲罰。
「就按你說的辦吧。」
太皇太後對此並無異議,于是行跡敗露的太後就這樣成為了她曾經最看不起的庶人。
小皇帝將眼中的不忍隱去,轉身不願再去看太後的狼狽模樣,等到宮女將神色恍惚的太後帶下去之後,屋內很快又恢復了沉寂。
「母後!母後你怎麼了?太醫,快去請太醫來。」
安寧公主轉過身去,一抬眼就看到雙眼緊閉的太皇太後,她的臉色立刻慘白下去,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