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閑聊了一會。
秦近揚心里也是震驚,這個穆志和,居然也是洗過一次鐘的猛人。
明明還能年輕啊。
當然,比自己要大幾歲。
秦近揚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方守之與穆志和大概是同齡人,要比蔣行陽大一兩歲。再過幾年,蔣行陽會不會也是洗鐘猛人?
這才是可怕的地方啊。
背靠勛貴,手握資源,真是永遠能快人一步。
或許在某個年紀,勛貴後代和普通人都是同一品階,那些普通人甚至會產生一種幻覺……勛貴後代不過如此,我和他一樣,甚至還比他強了一籌。
因為你全憑自己努力超越他,你甚至洋洋得意,在心里嘲笑勛貴只能靠爹,一旦離開爹,所謂勛貴後代,根本什麼都不是。
但再過幾年,你們偶然相遇,而別人已經在天上。
這時候,你才能認識到世界真相,那是一種被壓在淤泥里的永恆噩夢。
以前,你根本瞧不上的勛貴後代,已經遠遠把你甩開,甩了很遠很遠。
「呵呵!」
秦近揚自嘲一笑。
其實這個簡單的道理,他應該早就明白才對。
孩童時期,你和富二代都在幼兒園,都在算一加一等于二,甚至你算的更快。
其實,並不是因為你更聰明,只是因為題就那麼簡單。
你笑他是個弱雞。
到了小學,你還在按部就班的學習、寫作業、看動畫片。
富二代已經請了一對一家教,在學習特長,在培養滑雪。
小學時期,你依然游刃有余,年級前十,你用標準的成績去打臉,證明自己智商碾壓富二代。
你心里更加輕蔑。
可慢慢的,初中時期,就有些不同了。
你玩了命的中考,你心目中的高中是考試聖地,一旦進去,你父母都臉上有光。
可成績不如你的富二代同學,居然免試入學。
考大學的時候,你的成績更是個笑話。
你以幾分的差距,落榜最高學府。
你打听到,曾經那個幼兒園的小伙伴,已經拿了國外身份,以特殊身份,坐在你夢寐以求的校園里。
你不甘心去普通大學,你咬牙切齒復讀一年。
皇天不負有心人,你成功了,你考上了那個學府。
你高高興興搬到八人間的宿舍,打開涼爽的電風扇,你去找富二代的同學,要敘敘舊,要告訴他,爺不相信投胎,也只信天道酬勤。
你去了富二代的寢室,對方是單人間,有衛生間,有空調。
你所信仰的天道酬勤,和黃蓮一樣咽在肚子里。
你只能更加發奮,因為你自卑木訥,你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懂。
你偷偷喜歡一個女神……
你的女神,卻在偷偷喜歡懂滑雪、懂街舞、懂鋼琴、懂金融、懂時尚的富二代。
有一天你打開朋友圈,看到你的女神,正在和富二代一起吃早餐……
畢業之後……
呵呵呵……更是不提也罷。
扯遠了。
其實修煉又何嘗不是一個道理。
一品的時候,江湖中人不見得比朝廷勛貴的後代差。
可惜,那只是幼兒園水準。
到了三品,勛貴子嗣洗鐘是常規操作。
而在合嵐山莊,地位尊貴如許雯卿,也沒有選擇去洗鐘。
許元晟不可能不知道洗鐘,但他內心對許雯卿的期待,就是五品,僅此而已。
就像你靠著考試,前往大城市,你給自己的目標,是交個按揭首付,于你而言,已經是人生贏家。
而你窮其一生夢寐以求的全款房屋,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東西。
看似同樣的一條路,其實眼里的風景截然不同。
江湖草莽的世界里,五品或許已經是一方巨擘,是不得了的存在。
可在朝廷勛貴的眼里,五品才是真正的開始。
……
其實朝廷更卷。
這群勛貴的壓力也遠比普通人巨大。
或許,這也是一種氣運秤砣。
根據穆石地所說,想在朝廷為官,首先得有修為。
這時候,你有了備選資格,可以等待空缺。
武者越強,越是無病無災,可皇朝就這麼大,空出一個崗位很難,多少人擠破頭在爭。
朝廷勢力之爭嚴重,有時候也是被逼的。
要在朝堂有話語權,就得拉攏候選官員投靠你,你就得讓別人握到實權。
崗位的產生,無非三種可能。
第一,攻城掠地,開疆拓土。
第二,前任告老還鄉,前任死于非命。
第三,皇帝開闢新的衙門,比如天網司。
其中,死于非命這個可能性,就玄之又玄了。
總之,這群人奪了天地間最多的利,但利之一字何其鋒利,如長矛一般,推著他們,不敢有一刻閑暇。
稍有不生,死于非命的就是你啊。
操控大權之人,何嘗不是別人眼中的一盤肉。
有些官員想明哲保身,安穩混日子,也沒有那麼簡單。
朝廷對命官有查考制度。
這個查考,可不是簡簡單單的為民請命,清廉正潔。
站哪方勢力,才是決定生死的大事。
朝堂之復雜,只能用步步驚心來形容。
……
送別了穆石地,秦近揚閑溜達了一會,準備用膳。
這時候,一高一矮,兩個小太監提著食盒,笑盈盈的跑來。
「見過秦公子!」
矮太監笑起來讓人很舒服,就是那種討好你,但又沒有特別諂媚的恰到好處。
如沐春風。
厲害。
能在皇城生存下來,哪怕一個小太監都不能小覷啊。
就憑太監這個笑,走在哪里都是最佳狗腿子。
「有勞公公了!」
秦近揚隨手拿出兩枚金葉子。
自從在韓公公那里得到好處,秦近揚就保持著逢太監就打賞的習慣。
「不敢不敢!」
兩個太監急忙搖頭。
「二位可千萬別嫌少。」
不容分說,秦近揚直接填在兩個人懷里。
果然,兩個人喜笑顏開,表情更加讓人舒服。
其實身處皇城,兩個太監不一定真的缺一枚金葉子,但他們缺失一種身份的認同和尊重。
閹人,天生被人瞧不起。
你們越是瞧不起,他們就越是喜歡使絆子,讓你難受。
你給銀子,可多可少,但只要給,就是自己人。
貪財之人,不一定是貪財。
真諷刺。
……
你贈送太監銀子,也是贈送人情往來,獎勵潛能200點。
……
「今日餐食,是韓公公吩咐,從御膳房里偷偷運出來的御膳……噓……秦公子,您可千萬不要聲張,在這個院子里,只有您獨一份享用御膳。」
矮太監轉頭,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高個子太監。
見狀,高太監點點頭,轉身跑到門口,護衛一樣守著。
矮太監把秦近揚引到客房里,把菜肴一一擺放出來。
嘶!
食盒打開,一股香味撲面而來,秦近揚甚至有些許頭暈。
很精純的真元。
菜肴里蔓延出來的靈氣,甚至比一些丹藥還要濃郁。
關鍵還色香味俱全。
這還是外賣,如果是堂食,那還能了得?
「秦公子,這可是御廚從皇子們御膳里,偷偷鏟出來的菜肴,平日里根本不敢運出來……韓公公听說秦公子在驛站,這是冒著殺頭的風險啊。」
太監悄悄說道。
「替我多謝韓公公!」
秦近揚點點頭,表情凝重。
或許,小太監有些夸張了,畢竟韓公公敢運,就肯定能保證安全。
該說不說,韓公公這人是真能處。
有人情,也是真記著自己。
在小太監的催促下,秦近揚開始品鑒這桌皇子同款套餐。
「您稍微快些吃……夜長夢多!」
小太監有催促道。
「好!」
秦近揚點點頭,開始狼吞虎咽。
有些糟蹋美食了。
肉……極女敕。
菜……極脆。
蝦……極彈。
關于味道,其實已經不那麼重要。
隨著菜肴入口,秦近揚胸膛熱騰騰,丹田里的真氣開始突飛猛進,居然猛地竄了一截。
雖然和大江舟的效果天差地別,但這僅僅是三餐里的其中一餐,是皇子們平平無奇的一頓飯啊。
天天這樣吃,那還能了得?
「秦公子,這里有幾口酒……我嘴饞,冒死從陛下那里偷偷截下的,這可是遙遠的一個海上小國的貢品,就連皇子們都沒有喝過……今日有緣,給您淺唱一口。」
矮太監左顧右盼,從懷里掏出一個皮水壺。
他甚至在防備著高個子太監。
這事情真的嚴重到可以殺頭,但太監和秦近揚一見如故,相信秦近揚不會出賣自己。
秦近揚雖然想拒絕,但一想到是皇帝同款,連皇子都沒喝過,就忍不住要試一試。
他淺淺嘗了一口。
轟!
入口柔,一線喉。
頓時間,一股溫暖的氣息從喉嚨蔓延到全身。
秦近揚口腔里滿是清香,僅僅是一口,他就飄飄欲仙,有一種要飛上雲端的沖動。
是美酒。
聞所未聞的美酒。
雖然已經下肚,但後勁綿長,呼吸里都是精純的醉人香氣。
毫無意外,丹田滾燙,真氣又猛漲一股。
「您……再來一口?」
見秦近揚表情陶醉,矮太監不忍斷了他的酒意,咬了咬牙道。
一共就只有幾口,他心在滴血啊。
「不了不了……容易醉……」
秦近揚擺擺手,客氣了一下。
只要小太監反過來再客氣一下,拼著臉皮厚,也高低還得再來一口。
「那就別喝了!」
結果,矮太監沒有客氣,手一縮,酒葫閃電一樣消失。
秦近揚很失落。
「公公,你知不知道穆石地欽差的背景?」
秦近揚想到穆志和,又聯想到穆石地。
堂堂欽差,應該是很猛。
他也是隨口一問。
「那您可問對人了……穆欽差,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是這段時間最大的功臣。」
問到矮太監最擅長的領域,他立刻來了精神︰
「皇朝最富庶的行省,是咱們的單扈行省……最近幾年,邊關大軍連連征戰,缺糧少餉,正是需要單扈行省納糧的時候,您猜怎麼著?」
「呵呵,單扈行省哭窮,從巡撫到縣令,所有命官沆瀣一氣,所繳納的錢糧,居然還不如去年的一半……明明沒有天災,卻統一口徑,說水災泛濫,糧食減產。」
「哼,這群蛀蟲,擰成一股繩,就是看朝廷內憂外患,皇上沒時間,也沒有余力朝他們開刀。」
「皇朝派遣過廠衛太監,但那群人手段通天,竟然把賬目做的天衣無縫……當地百姓害怕,根本不敢講真話。」
「皇上又派欽差前往,結果兩個欽差一前一後,都是在單扈行省遭遇叛軍刺殺,當場就死了。」
「眼看入冬,北邊最大的禍患又要進犯邊境,邊軍沒有糧餉,已經到了嘩變邊緣,大將軍都要告老還鄉……可放眼朝堂,根本無人敢去單扈行省查案征糧餉。」
「這時候,穆欽差站出來。」
提起穆石地,矮太監臉上的表情都驕傲了起來。
秦近揚嘆了口氣。
這單扈行省鐵板一塊,皇權有時候還真不好插手。
皇帝罷官、殺官,得有理由啊。
「穆欽差鐵腕手段,剛去單扈行省,就冒著被百官彈劾的風險,直接屠了一個縣令三族,盤踞一縣的氏族,一夜間血流成河……」
「之後,穆欽差走到哪里,就殺到哪里……那群蛀蟲哪里見過這種聲勢,錢和命比起來,當然是命重要。」
「短短不到一個月,穆欽差居然從單扈行省征出足夠一省人口吃三年的口糧,驚呆世人。」
「這一批口糧,也徹底解決了邊軍糧餉。」
矮太監表情亢奮,仿佛欽差是他自己一樣。
「一省人口吃三年,厲害!」
秦近揚點點頭。
假如自己是皇帝,肯定也得重賞這種功臣。
「不止……這僅僅是糧食,還有銀子呢!」
「說到銀子,還多虧了穆欽差的大公子穆志和。」
「他心細如發,一路調查,一路收集證據,最終查出單扈行省巡撫率領所有命官,居然在給敵國賣糧……還不止一國!」
矮太監咬牙切齒。
「畜生!」
秦近揚眯著眼,心里沒由來一陣無名火起。
他參加過戚城大戰。
回想起金卿雲被懸掛在城牆上的畫面,心里就隱隱作痛。
多少將士出生入死,客死他鄉。
敵國狗賊吃著中州的糧食,殺著中州餓著肚子的將士,其原因是這群內奸。
「好在,穆欽差雷霆手段,這群畜生已經被連根拔起。巡撫誅九族,凌遲處死,其余同伙,全部誅三族,單扈行省案,是這幾年最大的血案……」
「可憐陛下為了國家殫心竭慮,而朝堂之上,多少命官還在進行著如此勾當……」
矮太監嘆了口氣,一副憂國憂民的惆悵表情。
「這樣看來,穆志和的功勞真的很大!」
秦近揚點點頭。
和這個驚天大案比起來,自己在戚城的威風,果然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至于太監可憐皇帝,那更是扯犢子。
一個區區驛站都如此奢華,皇帝卻從來沒想過拆了當糧餉。
當然,太監依附皇帝生存,替皇帝著想也是再正常不過。
「是啊,穆公子少年英雄,有勇有謀,是未來的國之棟梁。」
矮太監豎起大拇指。
如果說穆欽差的雷霆手段是一股氣,那慕少爺調查出各種鐵證,就是實打實的智慧了。
……
翌日!
天還未亮,秦近揚就已經被太監喊起來。
沐浴,梳頭,焚香,更衣。
離開驛站,一路跟著太監,秦近揚終于踏上了大名鼎鼎的皇宮。
朱紅城牆巍峨聳立,猶如一堵亙古就存在的天塹,一眼都望不到頭。
所有道路,所有拐角,都有神情肅穆的金甲御林軍駐守。
遠遠看去,這群人就如一柄柄鋒利的劍,看一眼眼珠子都疼。
秦近揚低著頭,在太監的提示下,也不敢隨便去感知這群御林軍的品階。
但他好奇,還是不留痕跡的看了一眼。
很凶。
四品是嘍,五品當領隊。
六品可能到處都是。
別說六品,七品應該都不少。
走到一個門口,秦近揚又經歷了一次搜身,里里外外,一遍又一遍。
最初,秦近揚有些不習慣,但現在已經麻木了。
繼續前行。
秦近揚身前身後,逐漸有了其他面聖的人。
有年長的官員,有年輕人。
這一路上,秦近揚已經被震撼到麻木。
黃金鋪路,白玉鑄牆,都顯得稀松平常了,有些不值一提。
秦近揚最記憶深刻的位置,是一個走廊,走廊里有各種畫,畫框的那種木頭,秦近揚在許元晟的書房里見過。
那是一截小拇指粗細的飾品,許元晟時不時聞一聞,有奇特味道,他明顯是當寶貝,不用時,還要用藥水精心浸泡保養。
而在皇宮,可以說到處都是,木頭淪為畫框,卑微的承受著風吹雨淋。
路過池塘,池水是靈液。
路過山石,是各種珍貴靈物鑄造的景。
那些藤藤蔓蔓,秦近揚根本就不認識。
走了一路,秦近揚丹田里的真氣也跟著飛漲了一路。
可惜,大江舟留在驛站里,不允許帶進來……算了,哪怕帶進來,也不敢吞啊。
不得不承認,皇宮才是真正的修煉聖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秦近揚對這句話又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咦……
話說,如果在敵國,是不是可以潛入皇宮,讓大江舟吞一波?
呸……想多了,還是命要緊。
……
天還沒有亮。
秦近揚站在一個廣場的角落,正在等待皇帝傳旨。
廣場前還站著不少人。
年輕人各個表情莊主,大氣不敢出。
有些老者則輕松一些,互相小聲閑談,太監雖然看到,但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就是秦近揚嗎?」
突然,有個長須中年人走過來。
在中年人身旁,是穆志和,他朝著秦近揚笑了笑。
「草民見過欽差大人!」
秦近揚抱拳彎腰,恭恭敬敬。
太監交代過,在皇宮要自稱草民。
麻蛋。
草民和賤民,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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