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 第一章 一夢江南

建康城外,寂寂無人,茫茫四野,晨曦的霧靄還未散去,籠罩在江面上顯得煙波浩渺,一眼望去看不到兩岸,只听得緩緩而過的水聲,在這安靜的天地間自顧自地流淌著,訴說著這一夜的江湖。

涼風吹襲,綠蔭碧草忽隱忽現,在這水霧朦朧之間孤零零地飄著一艘烏篷船,若非身在其中難以發現,船上不見人影隨波而動,船艙緊閉只有微微燭光透出,與這江面格格不入。

不知過了多久,小船終于靠岸,岸上空無一物,獨有一匹駿馬,一人出船上馬揚長而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小船悄然飄蕩起來,有一人掀開一角船簾,望了眼遠處的建康城。

「二十多年了,你們過的太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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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吳興郡武康縣。

小城有著江南水鄉特有的小橋流水、郁郁蔥蔥,雖然不及姑蘇城那般園林橫立,但家家戶戶多是臨江而建,院中都或多或少有花園亭台之類,別有一番景色。

時令剛剛立秋,清澈的流水交匯縱橫,穿過小城流入江河,在悶熱的時光里帶來絲絲的清涼,水岸邊人家大多都打開門窗,門前多有小船飄著,稱得上「人家兩岸柳蔭邊,出得門來便入船。不是全無最佳處,何窗何戶不清妍」。

一座座石拱小橋橫在東西兩城之間,兩旁的楊柳樹微微拂動,正凝望著河水中緩緩而來一葉扁舟。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雷,怎不憶江南」。

此時已是午後,街面上人來人往,河道中也有不少乘船出行之人,這艘小船不過一丈多長,也沒什麼精妙裝飾,要不是船頭坐著一位白衣少年朗聲吟誦也不會引起別人注視。

水面上微風拂面沁人心脾,此刻少年站直身體白衣飄飄,頭發半束在身後肆意瀟灑,眸子中夾雜著幾分童真又有幾分灑月兌,午後的暖陽映照在臉上更顯的稜角分明,約莫過了束發的年紀,看起來還很單薄的身體但站直後卻也十分挺拔,尤其白淨的臉龐上一雙劍眉星目更給他添了幾分男子氣概,雖稱不上美如冠玉,倒也是一表人才。

少年一邊吟詩一邊拿起手中一盞酒壺,墨綠色的玉壺中倒出一口美酒被少年一飲而盡,身旁放著一把青銅色的古樸長劍,略顯奇怪的是古劍並未開刃而且顯得有些厚重,只不過在這個世道,佩劍不過是一種時尚,沒人會把這個風姿瀟灑的少年與習武之人掛上鉤。

「陳家公子又唱的什麼啊,怎麼老小我世代住在這江南也沒覺得這有公子說的那麼好啊」河岸邊一名漁夫打扮的老者笑著對少年說著,單從外表看無法把這破舊衣裳的漁夫和白衣公子聯系在一起。

然而白衣少年見到老人搭話卻是喜上眉梢︰「老張,這江南啊你得站遠了看,你天天對著自家魚塘看一輩子也看不出江南美啊」。

「站的遠,那得多遠才看的到啊,公子你難不成還出過遠門」?

「非也,我也沒出過遠門,不過我時常神游萬里,自然知道江南之美啦」。

漁夫听少年說的神乎其神倒也不與他爭辯,輕輕一笑挑起筐里的魚兒揮手離去,似乎對少年所說並不意外,四周許多聆听二人對話的此刻也多是一笑了之,倒是紛紛對著船上的白衣少年問好,不論是行走的路人還是岸邊的商販都無一例外。

「陳公子,啥時候再來我家做客啊,我家小虎天天吵著鬧著要你講故事呢」。

「劉姐,去多了怕你家那位又吃不下飯啦」。

「去去去,小不正經,有空來哈」。

「沒事陳公子,我家的人看到你才吃得下飯呢,家里有新鮮的螃蟹記得來嘗嘗啊」。

「王伯,看來吃了我的藥腿腳好利索啦,去也行,不過你家小花還是別給我介紹了,不然隔壁阿牛又吃不下飯了」。

「哈哈」

很顯然,白衣少年的人緣十分的好,即使大家看他談吐怪誕但也沒有因此感到反感,想起這其中緣由少年輕笑一聲繼續喝了一口酒,低聲吟唱著這首本不該在此刻出現的《憶江南》。

「只怪自己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又心地善良吧」少年十分不要臉地想著。

來到這個世上整整十個年頭了,每到這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憶起來,那一次莫名其妙的公交車禍後,他只覺得一陣眩暈等再有了意識,等到自己從床上剛一坐起,卻把給自己看病的郎中嚇了一跳。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武康縣的富商陳升的獨子,自幼體弱多病,當時原本已經是病入膏肓,即使是那位揚州數一數二的郎中也束手無策,就在一家人圍在自己床前悲傷欲絕時自己竟然奇跡般地蘇醒而且毫無生病跡象,難怪讓人大吃一驚。

雖然郎中也無法解釋為何自己能大病痊愈,但陳家看著小公子沒事也就不管那麼多,還在城里大宴賓客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自己一直靜臥在床,慢慢接受了自己已經穿越的事實。

十年的時間,他逐漸了解到自己所來到的是歷史上有名的亂世南北朝時期,自己則生活在南齊的揚州地界,不過好在經過多年戰亂,現在的南齊與北魏正處在安穩的對峙期間,加上地處江南小縣城,這麼多年倒從未感覺到亂世的苦處。

陳家的酒樓和酒莊遠近聞名,老爺陳升還下著一手好棋,開了幾家棋舍也是生意興隆,不僅在武康縣,甚至還有分店在周邊十縣,他又是獨子,從醒來之後就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比起前一世苦難生活,這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做不完的工作和付不完的房租,這里只有讓他沉醉的水鄉美景,安樂的小城生活,更有他曾經可望不可及的家庭溫暖。

「再活一次,到古代做個俠客」。

想起自己當年的「遺願」,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天爺似乎是真的可憐自己這個可憐人了,至少這十年來,自己已經完全接受了現在的古人生活,而且魏晉時期民風開放,也沒有許多迂腐規矩,更讓他樂在其中。

如果這是一場夢,他希望永遠也不要醒來,只不過這夢里美中不足的就是一點,他現在的名字並不如生活這般平淡。

他叫,陳慶之。

王師大將莫自勞,千軍萬馬避白袍。

這句詩描寫的正是南北朝時期傳奇名將陳慶之,作為一代儒將披掛上陣,創造了以五千兵馬一路北上戰勝十萬北魏大軍並攻入洛陽的奇跡,在後世成為儒將的代表人物。

第一次听到自己叫陳慶之的時候,他的內心仿佛晴空霹靂一般,等到平靜下來之後他細細盤算過,且不論什麼平行時空的問題,就算真是歷史上的南北朝,上一世的他對歷史雖然並不是很透徹,但大概知道現在已經是南齊末期,那位赫赫有名的「陳慶之」此時應該早就陪伴在後來南梁的開國之主蕭衍身邊了,而自己還在這小縣城,恐怕也只是與這位將軍湊巧重名罷了。

要是換作別人興許對一代儒將這個身份還會有所憧憬,但他並不以為然,上一世自幼父母雙亡經歷人世悲苦,所以從未想過做什麼大將軍,做個快意瀟灑的俠客才是他的願望,更何況上一世對他最好的姑父就死在戰場,當時他就發誓絕不會去當兵,更別說做一個殺敵無數的將軍了,好在生活如他所料,十年來他一直從未出過武康縣,也已經欣然接受自己陳家公子陳慶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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