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了一夜,刮走了許多血腥氣。
待到第二日清晨,陳慶之倦怠地看著日頭升起,無力地推開門。
無論如何,太陽還是照常升起,生活還得繼續下去。
「少爺,少爺,不好了」。
耿壯一向早起,他一直都兢兢業業地操練護衛,此時不知怎的慌張地跑了回來。
「耿大哥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陳慶之心里惴惴不安道,總感覺有什麼壞事發生了。
「今天沈大人派人來說,元達公子被刺殺身亡了,說無法赴約,讓少爺你見諒」耿壯定了定神一口氣說道。
恍然間如晴天霹靂一般在陳慶之腦中響起。
「怎麼會?昨天他還和我把酒言歡,是那般的氣宇軒昂,口若懸河呢」陳慶之不可置信地呢喃著,身子不住向後退去。
「少爺少爺你沒事吧,節哀吧少爺,不知道哪個天殺的干的」耿壯擔憂地看著陳慶之又憤憤說道。
「怎麼會,怎麼會,明明就是一夜之間,為什麼就死了?」陳慶之出神地想著,眼眶止不住地泛紅起來,沈元達的死,讓他再一次感覺到了無力感。
他回憶著在永明閣與沈元達第一次相見,他們二人宛如相見恨晚一般,雖然年歲相差許多,但他們都向往瀟灑江湖,都渴望自由自在、寄情山水,厭惡這世上的蠅營狗苟和追名逐利,可他是世家子弟,前程似錦,更顯得這份心性彌足珍貴,也讓陳慶之為之敬仰。
這是他來這世上,除了水先生外,第一次深深欣賞一個人。
今天本該是他做東設宴,與他再一次暢談痛飲的日子,他老早就拜托酒樓準備好了,可是沈元達就這樣死了,陳慶之心中泛起悔恨,他不曾想過,昨日的那頓酒竟是最後一次。
「你永遠不知道哪句道別會是永別,逝者已矣,節哀順變」江雨禾帶著面紗走出房屋,她臉上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愈發地白里透紅,一頭長發扎成長辮更顯的嬌媚可愛。
陳慶之望了她一眼,明白她與自己算是感同身受。
「那你還好嗎」陳慶之問道。
「行走江湖總以為是來日方長,其實多的是世事無常,我已經習慣了,倒是你,別想不開」江雨禾語氣一如即往地平淡甚至略有些冰冷,但似乎最後多了幾分關切之情。
陳慶之晃了晃神,他突然想起前一世有本書里的話︰「人生來就是要學會離別的」,當下點了點頭道︰「我懂的,我想去沈園看看,你們隨我一起去吧」他最後的眼神落在江雨禾身上。
「嗯」江雨禾輕聲答應點了點頭。
一日之隔,三人再次同行前往沈園,心境卻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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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園,靈堂。
三日里,這里從歡聲笑語變成了一片悲愴,昨日的熱鬧景象似乎還在眼前,但卻已經是離人悲歌,恍若隔世。
出人意料的是,沈家沒有大張旗鼓地置辦喪禮,只有寥寥幾人前來,面色沉重。
陳慶之直到沈旋前來迎接才進來,待走進靈堂,他看到了沈約和沈叔達,只是他並不知道沈叔達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蕭衍。
「陳公子,你怎麼來了」蕭衍看到迎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叔達兄,我剛剛听聞噩耗,元達兄與我也算相交一場,我怎麼能不來送送他」陳慶之沉聲道。
「哎,陳公子有情有義,兄長泉下有知想必定會感激的,只是兄長生前不喜熱鬧,這喪禮本也沒有邀請外人,還請陳公子見諒」蕭衍說道。
「叔達兄言重了,故人在上,我怎敢責備,倒是我不知規矩擅自來了」陳慶之作揖道︰「我與元達兄生前曾有一場酒約,可惜卻天人永隔,我只想了了這個心願,便不再叨擾」。
「陳公子既然來了,就上前來祭拜吧,想來元達,也是願意的」沈約似乎又老了許多,跪坐在蒲團上愁容滿面。
「多謝沈大人」陳慶之說罷走上前,看著那靈位哀嘆一聲。
「元達兄,小弟可沒有違約,我帶了好酒,叫仙人醉,你先嘗嘗,如果喜歡托夢于我,我會常常帶來給你的」陳慶之悲痛地說著,兩行清淚不自覺地流下。
說完,陳慶之取旁一個酒壺,拔出酒塞灌了一口接著道︰「元達兄,咱們來生有緣,再痛飲一番」,眼楮泛紅的陳慶之將手中烈酒盡數倒在靈位之前,深深鞠躬作揖。
「陳公子還請節哀順變」沈約緩緩起身說道。
「沈大人,能否告知,是誰刺殺的元達兄嘛」陳慶之起身問出心中疑問。
「哎,陳公子對我沈家有恩,我也不瞞你,雖然沒有捉住真凶,但是元達確是死于那妖女江雨禾之手的」。
陳慶之聞言頓時一驚,不由皺眉撇了一眼門外的江雨禾,看到對方眼中果然露出憤然之色,想了想問道︰「那江雨禾不是重傷跳崖了嘛,想來生死都未知,沈大人怎麼確定是她干的」?
「陳公子有所不知,兄長死時,身上留下了一道八角雪花印跡,正是听雪堂絕學凝雪掌留下的」蕭衍上前道︰「想來那妖女肯定沒有死,反而回來繼續行刺,沒想到刺殺休文公不成就害了兄長當真惡毒,若不是兄長機敏,臨死之際在一旁用血寫下那個「雨」字,只怕真相無從得知啊」。
「你說是元達兄臨死前寫了一個「雨」字?難到那江雨禾不曾發現嘛,會不會是嫁禍于人」陳慶之疑惑道。
「哎,兄長為了不讓妖女發現,他把那字偷寫在了手心,直到我們清理兄長遺體才發現的」蕭衍搖頭一臉悲痛之情。
陳慶之和江雨禾對視一眼,從對方眼神中都看出了那份不解。
「哼,魔教妖人當真可惡至極,他們為了刺殺一事計劃周密,昨天夜里還有同伙潛入地牢營救之前被捉的魔教中人,若不是他引得我們把護衛都調走而忽視了其他地方的防範,怎麼會讓妖女有可乘之機」一旁的沈旋同樣憤恨道。
陳慶之頓時再如五雷轟頂,竟然就是自己救人的那個時候。
「不錯,那魔教中人當真歹毒,一招聲東擊西騙走了護衛,可憐我兄長一生光明磊落、鞠躬盡瘁,竟然還是不被人容忍,若不是」蕭衍更是語氣激動地接著說著,卻被沈約抬手打斷了。
沈約望著怔怔出神的陳慶之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是不要在這喧嘩了,今日喪禮不便招待陳公子,還請公子見諒,莫要太過傷心了」。
陳慶之木納地點了點道︰「在下告辭了沈大人」,說罷作揖便轉身要離去。
「我送送公子」蕭衍突然說道。
幾人緩步走著,蕭衍看了眼沉默不語的陳慶之忽然道︰「陳公子與我兄長此等忘年之交,倒是真心令人羨慕,可惜我兄長死的淒慘,背後恩恩怨怨更是曲折,說不好還要牽扯朝堂之事,想來陳公子也想為我兄長報仇吧,在下不才在軍中有些人脈,不如公子與我一同參軍,借軍中之力調查清楚報仇雪恨如何」?
陳慶之頓足皺眉,看了眼期待眼神的蕭衍搖頭道︰「叔達兄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在下一來沒有領軍之才,不敢當此重任,二來我平生所願不過做個閑散之人,叔達兄的好意我心領了,至于報仇嘛」說到這陳慶之偷偷瞄了一眼江雨禾接著道︰「報仇一事還得多加調查,元達兄生前心胸豁達,想來他也不願看到叔達兄你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的」。
蕭衍眼中期待之情頓時一散,突然蒙上一絲不甘,不過他依然笑道︰「公子說的是,是我報仇心切了,此事我會從長計議的」。
不一會陳慶之三人就離開了沈園,剛一出門沒多久,江雨禾就輕聲道︰「盡是些虛偽小人」。
「什麼意思」陳慶之不解地看著她,又使了個眼色讓耿壯在一旁稍作等候。
「那個沈叔達看起來一點也不因為兄長離世難過,反倒是著急想要借題發揮似的,他們把罪名安在我頭上,不過找了個借口罷了」江雨禾冷哼道。
「他也是想要報仇而已,再說了,他們說的證據確鑿,除了我相信你誰又能相信不是你做的」陳慶之無奈地說著。
江雨禾听到陳慶之說相信她時眸子突然一亮,嘴角微微撅起道︰「我才不管他們怎麼想呢,反正我當妖女也習慣了,不過我可以斷定不是我听雪堂中人做的」
「你如何能確定,那雪花印跡」陳慶之說到這又想起陶永也曾偽造過听雪堂的雪花圖案不由輕嘆一聲︰「不管是誰,我只恨我自己昨晚為何沒能注意到,不然也許我就可以救下元達兄了,現在反倒我成了幫凶」。
「若是我門中人出手殺人,絕不會有他寫字的機會,更何況我門中規矩森嚴,一次刺殺不成絕不會再殺第二次的,所以此事一定另有蹊蹺,你也不要太自責,昨日那樣的情況任誰也沒辦法」江雨禾趕忙道。
「只可惜事已至此,想要知道真相還你清白難上加難」陳慶之苦惱道,听到江雨禾耳中卻是一震眼神頓生柔情,輕輕轉身少見俏皮地說道︰「雖然難,但也不是絕無可能」。
「你有辦法找出真凶」?
看著陳慶之追問,江雨禾輕聲一笑忽地轉身,一頭長辮畫出一道靚麗的弧線。
「若你能拿到死者生前的隨身物件,去找神秘的煙雨樓,據說他們就可以幫你找出你想要的任何答案」江雨禾說道。
「煙雨樓?真那麼神奇嗎,況且我怎麼拿元達兄的物件呢?」陳慶之急忙道。
「寧可信其有嘛」江雨禾突然走近對陳慶之繼續耳語道︰「不如這樣」。
陳慶之听後一愣︰「這你確定可以嘛」。
江雨禾眼角帶笑道︰「你只管進去找,其他的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