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水寒惹清秋,仗劍長歌膽氣豪,神劍縱橫沖霄去,英雄熱血染長襟」
「善惡到頭終有報,多行不義必自斃,莫道江湖多薄情,人間誰為平不平」
「此間少年非常人,簑衣孤影帶刀來,騰空頃刻已萬里,手決風雲驚鬼神」
「陣前沽酒飲開懷,袖中青蛇破天開,怒江男兒妄英雄,青罡斷刃頓成空」
「豪情壯志吞宇宙,俠骨丹心耐風霜,猶記往往不平事,他朝再遇把示君」
當陳慶之直挺挺躺在一輛寬敞的牛車中時,他還不知道,祁連成寫的這首《劍俠行》將會一傳十,十傳百,成為江湖上人人傳唱的詩句。
此刻的陳慶之渾身二十多處傷口仍然隱隱作痛,但凡一點顛簸都讓他疼的直抽筋,所以這輛牛車走的極為緩慢,去往江陵的幾十里路,整整一日還沒有走完,陳慶之瞥了眼牛車外坐著的兩個身影,不由地思緒萬千。
昨日當自己決定讓怒江盟的人離開的時候,一開始遇到了一片反對,尤其是歸雲山莊六君子,畢竟祁康死在韓逐手上,加上多年被怒江盟的欺壓,他們恨不得把所有怒江盟弟子全部殺了。
當時的陳慶之一來不願再多殺人,二來早已經筋疲力盡,連拿劍的手都握不住了,還好此時江雨禾替他解了圍。
「諸位,雖然大家都被怒江盟害的不淺,但是罪魁禍首畢竟是韓逐,現在他已經死了,如果我們再殺其他人,傳出去一來會讓人說我們不落井下石,二來江湖中人也會覺得諸位不過是靠著陳三萬才敢與怒江盟作對,不如放了他們,若日後諸位有本事,再去尋仇不是更加堂堂正正」。
江雨禾的話讓一陣聒噪的江湖群星微微安定了下來,倒是那賀仙翁又開口道︰「只是他們怒江盟作惡多端,如此放了,就怕是放虎歸山啊」。
「長老可以放心,我看他們沒這個膽子,之前他們受到韓逐的脅迫,現在咱們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也算對得起當年的韓烈大俠了」柳依依蘭心蕙質頓時看出了陳慶之已經是強弩之末,趕忙上前說著,說完看著賀仙翁還要開口,連忙搖頭示意,一陣秘音傳聲說給江湖群雄。
「雖然韓逐死了,但是怒江盟現在還是人多勢眾,可陳少俠已經身受重傷不能再堅持了,如果咱們把他們逼急了,到頭來不好收場,萬一因此害了陳少俠,各位想必也是過意不去吧,況且各位也都受了傷,等到恢復好了再來跟怒江盟算賬也不遲」。
眾人听到柳依依的話這才恍然大悟,看著陳慶之死死堅持的樣子賀仙翁等人暗暗點了點頭,便對身後的顏無心等人喝道︰「還不快滾,日後若再敢胡作非為,定不饒恕」。
「明白,明白」。
「等會」江雨禾突然說道︰「其他人都可以走,那黑豬交出來」,她明白若是讓朱黑跑了只怕陳慶之會不甘心。
眾人聞言自是不解,那顏無心卻是無奈道︰「女俠,朱老二不是和你們一伙的嘛,你怎麼問我要人啊」。
「誰跟他一伙了,少廢話,他人在哪?」江雨禾微怒道。
「我們也不知道啊當時他一直攔著不讓我們找盟主,結果沒想到和盟主約定好見面的大將軍劉山陽竟然這時候來了,沒有辦法朱黑就說去叫盟主,可是等了好久都沒有音信,于是我才帶人去盟主房間,這才救了盟主的,可是那朱黑早就畏罪潛逃了,我還以為他來找你們了呢」。
顏無心說完,江雨禾這才明白為何韓逐當時會突然出現,看著眾人紛紛不解,柳依依此時站出來將二人脅迫朱黑救下自己的事說了一遍,自然省去了江雨禾用噬骨針的事情,眾人這才明白過來,只是此時再放眼看去,哪還有什麼劉山陽的蹤跡了。
那顏無心見眾人沒功夫打理自己,立馬示意怒江盟眾人往身後溜之大吉,臨走時帶著韓逐一動不動的尸體時看了眾人一眼祈求道︰「諸位大俠,韓盟主,哦不,韓逐他,畢竟算是我怒江盟的盟主,也是韓家的後人,能否允許我帶他尸體回去?」。
眾人相視一眼,祁連成當即滿臉不願意,突然听到一聲沉重的腳步傳來,轉身看到莫不語不知什麼時候潛下水去,將華西子和于百烈的尸體拉了上來,此刻的莫不語雙眼迷離,渾身濕透,單手扛著二人尸體緩緩走來。
等到走到顏無心面前時,後者想這笑閻王素來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不由地握緊長劍警惕地看著莫不語,賀仙翁等人也是一陣緊張,哪知莫不語只是淡淡看了眼眾人,緩緩將華西子和于百烈的尸體放下,先是對著陳慶之鞠了一躬,而後竟然對著韓逐的尸體鞠了一躬。
只見莫不語重重嘆了一口氣,眼中無神淡然道︰「韓盟主,當年也曾舍生救下家師,不論原因如何,這份恩,我西山門人一直銘記于心,只是到頭來,卻是無法報恩,不過我兩位師弟也死在了盟主的手上,也算是一命抵一命,還了這份恩情」莫不語頓了頓起身說道︰「西山門規恩人必報恩,但是恩人已死,那我便護他尸首無恙,這也算是我最後一次報答他的恩情,自此以後,與怒江盟和韓家再無瓜葛」。
祁連成看著站在韓逐尸體前面的莫不語哀嘆一聲,華西子和于百烈的尸體已經泡的發白,任誰看了都是惋惜不已,祁連成無奈地點了點頭道︰「罷了罷了,趕緊滾吧」。
說完,顏無心連忙抓起韓逐尸體,一溜煙往船上跑去,怒江盟的弟子一個個膽戰心驚,紛紛揚帆調頭,頭也不敢回地溜之大吉了。
等到湖面重新變得平靜開闊,莫不語頹然跪在了華西子和于百烈面前,這個向來以笑臉示人,剛正不阿的男子,此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兩行熱淚,竟一拳一拳捶向了自己胸口,一陣咚咚的巨響,頓時讓人看了無不生淚。
另一邊的祁連成同樣看著祁康的尸體留下淚來,這一場浩浩蕩蕩的廝殺,竟讓兄弟手足天人永隔,其中悲痛溢于言表,一時間悲痛之色彌漫開來,不少女弟子甚至紛紛掩面哭泣,將這幾日來的恐懼、壓迫、悲傷全部發泄了出來。
直到陳慶之轟然倒下的那一刻,重重地砸在地上,驚地眾人紛紛圍了過來,還是江雨禾一步上前,扶起陳慶之的頭忍不住地挽起散亂的發髻,天地之間重歸安靜,只听得陳慶之輕聲說了句︰「去江陵」。
「姑娘,陳少俠身受重傷,老夫願意傾藥王宗全部之力醫治陳少俠,不如與我一同去黃山吧」賀仙翁並沒有听清車陳慶之所言,但是醫者仁心看到陳慶之受傷倒地便立馬開口道。
「不行,我得帶他去江陵」江雨禾一口回絕道。
「去江陵干什麼?少俠身受重傷,怎能不趕緊醫治呢」賀仙翁急忙道。
「他說去江陵,我答應他帶他去江陵的,哪也不去」江雨禾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決絕。
「這姑娘?」賀仙翁一時無語,只得轉而望向柳依依尋找答案。
柳依依沉思片刻說道︰「我方才的確听到陳少俠要去江陵,想來一定有什麼急事,他內功深厚,只要按時服藥應該不會有問題,咱們還是遵從他的想法吧」。
「那好吧,還得勞煩賀仙翁為陳少俠多準備點靈丹妙藥啊」祁連成收起悲傷說道︰「我歸雲山莊被奸賊脅迫多年,都是仰仗陳少俠相救才重見天日,從今以後,陳少俠就是我歸雲山莊的大恩人,我祁連成願意為少俠肝腦涂地,在所不辭,還請姑娘轉告少俠」。
「我仙霞派也願為陳少俠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我青州雷家也願為陳少俠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江雨禾聞言只是冷冷說道︰「知道了,你們還是先回去練好武功再說吧,免得以後還得救你們」,說完也不看眾人難堪的臉色,自顧自地掏出手帕擦拭著陳慶之的臉龐,只是她心中十分明白,歸雲山莊等人雖說七分是為了抱住陳慶之這個大樹,好在危難之際遮風擋雨,不過哪怕有三分真情,在這江湖也難得了,畢竟陳慶之孑然一身,有幫手總比沒有的好,所以也沒有直接回絕。
「姑娘,我西山派如今就剩下我莫不語一人,我西山派有門規,少俠是我恩人,所以報恩是必然的,眼下我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這本西山劈空掌的上卷乃我師傅獨門絕學,可惜下卷已經丟失,姑娘幫我交給少俠吧,也算我聊表謝意了」莫不語掏出一本泛黃的書道。
江雨禾聞言也是一驚,江湖上門派之別由來已久,其中各家武學都是嚴令外傳的,沒想到莫不語竟讓如此大度,不由地讓祁連成等人一陣羞愧。
「那謝過莫大俠了」江雨禾接過書柔聲道,說完瞥了眼祁連成等人,那意思就像在說「你瞧瞧人家的誠意,別整天只會說得好听」。
就在這時,一聲微弱的呢喃聲猛然傳到莫不語耳中,後者渾身一顫,連忙轉身跑到華西子身旁急忙喊道︰「二弟,二弟你還活著,是不是?」。
眾人循聲看去,發現華西子竟氣若游絲地張開了嘴巴不由一驚,那賀仙翁趕忙上前道︰「莫大俠,讓老夫看看華二俠可否」?
「好,好,多謝仙翁,還請仙翁相助,救救我二弟」莫不語連忙說道。
賀仙翁擺了擺手,二話不說當即上前為華西子診脈,又趴在胸口听了一陣,忽然眾人見他臉上閃出一絲喜意,只見賀仙翁緩緩扶起華西子,順手點下不同穴位,猛然間那華西子「哇」的一聲,竟讓從月復中吐出一地水,而後又暈了過去。
「二弟,二弟!仙翁我二弟如何啊」。
賀仙翁笑了笑看著莫不語道︰「莫大俠不用著急,華二俠是不是曾經練過龜息功?」。
「不錯,我二弟的確練過龜息功」。
「那便是了,華二俠和于三俠雖然都是落水,但是華二俠在危難之際用出龜息功,所以才逃過一劫,我方才已經幫他逼出肺里的積水了」賀仙翁頓了頓說道︰「不過華二俠所受內傷不輕,若想醫治還是得去藥王宗悉心照顧才可以」。
「還請仙翁救救我二弟,哪怕是讓我一命換一命也可以」莫不語听後深深作揖道。
賀仙翁上前扶起莫不語笑道︰「我賀仙翁本來就是醫者,醫者仁心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就不說華二俠,莫大俠你這胳膊筋骨斷裂,若不及時醫治還會加重,不如莫大俠帶著華二俠與我一同去藥王宗吧」。
莫不語聞言喜出望外,頓時連連道謝,說罷再次跪在于百烈尸體前道︰「三弟,你我兄弟多年,曾經立誓同生共死,你如今蒙難,可我竟不能替你報仇,原本我打算安頓好族人便去找你們,沒想到二弟吉人天相,為救二弟,所以大哥我只能苟活于世,你莫要怪罪大哥和二哥啊」。
莫不語言辭悲涼,神色憂愁,一個高大孔武的漢子如今這般模樣,正所謂鐵漢柔情更為動人,賀仙翁等人趕忙上前攙扶,心中都隨之一陣悲痛。
「待我為陳少俠準備好丹藥,莫大俠便與我和柳姑娘一同啟程吧」賀仙翁說著。
「不,長老你們先去」柳依依卻突然說道︰「我送陳少俠去江陵」。
江雨禾聞言抬頭看向柳依依,後者朱唇微咬似乎下定了決心繼續道︰「柳家兒女也是知恩必報的,陳少俠身受重傷,此去江陵水路上多有怒江盟把守,所以只能走旱路,可是從這去江陵的路上都是山林小路,難免會有危險,所以讓我保護他們去江陵,也算報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