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一劍斬不平

光明頂上,原本已經斷壁殘垣的房屋瓦片,此刻全部煙消雲散,頃刻間被毀于一旦。

片刻之後,陳慶之嘔出一口鮮血,從塵土中緩緩站起來,此刻他的上身已經徹底,一身結實的肌肉展露無余,只是多了幾道血色的劍痕。

在他的對面,孫穎達喘著粗氣,他的那身藍色道袍毀了一半已經殘缺不堪,原本白淨的臉上多了許多灰塵,一絲鮮血從他的手腕上流下,雖然傷口不大但卻令他無比震驚。

他適才用盡全力,那一招「有鳳來儀」是他清風劍法的上乘一劍,他原本很自信可以一劍殺了陳慶之。

但結果卻是沒有,那一劍與陳慶之的「一劍挽星河」相遇,也只是抵消了陳慶之大半的劍氣,好在孫穎達靠著無比深厚的內力抹去了殘余劍氣,但還是被其中蘊含的無上罡氣劃傷了手腕、撕裂了道袍。

而他的那一劍他親眼看到撞在了陳慶之身上,卻沒有出現他想象中血肉橫飛的模樣,即便那些劍痕看起來可怖,但顯然陳慶之強橫更令人感到震驚。

「這小子難不成是鋼筋鐵骨不成?」驕傲如孫穎達也忍不住心中驚呼。

「牛鼻子,就這點本事嗎?呵呵」陳慶之拇指抹去嘴角血跡笑道。

「哼,天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臭小子,你越這樣我越發篤定今天必須殺了你的想法了」孫穎達狠狠說道。

在他身後的杜光祿和陸冠辰二人相識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樣的驚訝,他們驚訝于陳慶之在那一劍下能夠存活,也驚訝于陳慶之還有膽子挑釁孫穎達。

「此子當真有些妖孽師兄說的,倒也不無道理「杜光祿一度忍不住握住腰間的那柄「廣漢劍」,好在陸冠辰搖搖頭道︰「你若出手,只怕先被師兄所不允」。

話音一落,陸冠辰眉頭微顫,嘴唇微啟,然而就在此時,他感應到了什麼,眉頭微蹙,扭頭看去卻是不再出聲。

一陣突如其來的驚雷忽然響起,就如同敲響這場大戰的戰鼓一般響徹雲霄,頃刻間,一場大雨席卷了光明頂,早已破敗的山頂此時沒有一處可以遮擋這場雨,眾人全都任憑風吹雨打也目不轉楮看著戰場的中央。

目光看去,孫穎達臉上的驚詫就在此時收斂,他眼角的幾絲微小的皺紋,都被一些奇異的熒光潤平,身體膚開始閃現玉質的光澤,一股滾滾的熱氣,使得天空中飄下的雨絲全部變成了白色的水汽,一股濃烈的殺伐氣息,開始充斥這個小院。

「龍虎山大黃庭?師兄果然去過龍虎山」杜光祿眼神微微一變忍不住說道。

世人皆知正一教如今一分為二,茅山和龍虎山分庭抗禮難分高下,但只有身在正一教中的人才知道,茅山和龍虎山比較的根本,乃是兩套截然不同的功法。

茅山宗主修《上清經》,這門功法講究循序漸進,摒棄雜念而練就清澈真氣,在其問世的許多年中,都被詬病進境太慢或是不溫不火,難以克敵制勝。

直到孫游岳的出現,他改進了上清經創出一門名為《上清洞玄真經》的功法,一改上清經頹勢,修煉大成後威力玄妙,只是依舊難以跳出進境緩慢的缺點,據說除他以外,也只有如今正一教掌教陶弘景修煉到了最高的第十層。

但也是陶弘景,據說在孫游岳的基礎上以兩儀四象之法創出了一門《兩儀太清功》,並且借此功法一躍成為正一教第一高手,從此才讓茅山逐漸凌駕于龍虎山之上。

也正是由于茅山的日漸興盛讓不少世人漸漸忘了那座曾經的道教祖庭龍虎山,也忘了曾幾何時,龍虎山所修煉的「黃庭經」被稱為當時無雙的奇功,直至龍虎山被流雲劍一人一劍打得抬不起頭。

而杜光祿等人便是正一教中寥寥幾人知道這兩門功法優劣區分的,其實道理很簡單,不論上清功法還是黃庭經,都是道家存神御氣的路數,不同在于上清經講究存身外之神,凝練身外之氣,而大黃庭乃存自身之神,凝氣于自身黃庭之內。

杜光祿還知道,龍虎山《黃庭經》練到大成後一身氣息存于自身隱忍不發,但一身氣息卻深厚如江海,用氣之時徐徐而出呈現金光,不僅可抵御罡氣更可以穿金斷石,世人稱之為大黃庭!

曾幾何時,茅山內有傳言說大長老孫穎達因為不滿陶弘景專權曾偷上龍虎山求學黃庭經,如今看來不但不是空穴來風,孫穎達更是將黃庭經練到了大黃庭境界。

「師兄原來這些年都一直隱匿了境界啊,若是練成大黃庭的話只怕師兄還要比呂不凡強上不少啊!」杜光祿心中驚駭起來。

「 當」一聲,孫穎達忽然丟掉了手中的劍。

大黃庭以自身為神,修煉自身之氣,便再也不用借助長劍之力了。

「終究還是得靠這法子,師傅對不住了」孫穎達的眉宇之中出現了一縷深深的失意和哀愁,但在下一刻,卻都全部消失,全部化為鋒利的劍意!

他手中無劍,但整個人仿佛就是一把長劍立于雨中!

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光,就像一柄隱匿在鞘中許多年的絕世寶劍,驟然出鞘!

散落一地的磚瓦和山頂上所有干枯的和正在生長的蒿草,全部為鋒利的氣息斬成數截,往外飄飛。

「今日便讓爾等掌掌眼!」

孫穎達深吸了一口氣,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對面的那柄三萬劍和陳慶之。

「正一教茅山宗孫穎達,以大黃庭賜你一死!」

當他這樣的聲音響起,陳慶之尚且沉默無語,看似沒有任何的反應,但是距離孫穎達最近的柳天豪等人卻都是一聲低吟,身影倏然閃到一旁的幾個角落,而後連忙運氣穩住心神。

方才一瞬間,孫穎達身上的無上氣勢壓的他們全都喘不過來氣了,龍虎山大黃庭,今日得以重現往日光輝。

孫穎達一雙手隨後一揮,一道金光從他體內迸發出來照的他好似天神下凡一樣,隨著急劇的旋轉,不是灑出無數滴雨滴,而是射出無數條金色勁氣。

轟!

整個山頂一側好像紙糊的一樣往外鼓脹起來,瞬間無數石塊、松柏炸成無數燃燒的碎片。

一聲聲悶哼聲在眾人耳邊連連響起,這些燃燒的碎片蘊含著驚人的力量,讓即便是杜光祿和陸冠辰這樣的高手鞋底也滑在土地上也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綿密的勁氣組成了密不透風的牆,很少有燃燒的碎片穿刺出去,滾滾的熱氣和洶涌而去的金光被迫朝著上方的天空宣泄,從遠處望,就像在天地之間陡然豎立起了一個巨大的光暈。光暈的中心朝著陳慶之壓去,孫穎達這一身大黃庭猶如泰山壓頂,壓的陳慶之甚至連拿起劍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咬牙站在那里,在這一掌拍出後轟然而來,無數雙眼楮看向陳慶之,他們幾乎可以肯定陳慶之要完了。

因為陳慶之已經臉色蒼白,身負重傷,可就算他鋼筋鐵骨又怎麼敵得過這翻雲覆雨般的大黃庭?

一個年輕劍客斬殺了驚鴻一槍呂不凡,逼著孫穎達用出壓箱底的大黃庭,已經可以確定將成為江湖上的傳說了。

那道光暈壓向陳慶之的最後一瞬,光芒大作濃縮成一道碩大的金色拳影,眾人暗道這便是大黃庭的殺招了,不少人覺得悵然,他們也幻想過陳慶之會贏,但此時想想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般,雖然就此隕落很可惜,但天妒英才的事情多如牛毛,過一陣子興許就被人遺忘了。

「他畢竟不是流雲劍,除了他的劍,誰能一劍破了大黃庭呢?」杜光祿眼中閃爍出一陣的惋惜,可忽然間他的眉頭猛然一皺。

陳慶之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青色的長劍。

「他竟然拿起了劍」?

「他他在抵擋大黃庭?」。

杜光祿和陸冠辰都在驚呼,那柄青銅劍長不過三尺有余,但劍身和劍尖上卻外放出一道雄渾的青色劍芒,青色劍芒中又閃出一道耀眼的紅色和金色,相映起來卻是形成了長達數米的耀眼光團!

這道光團竟然開始苦苦支撐大黃庭的壓來!

「不過是蚍蜉撼樹罷了!」孫穎達微微一怔,隨即加大手中金光的威力喝道。

下一瞬他看到了陳慶之那雙倔強倨傲的目光,正高高抬起看向他,那一瞬孫穎達竟然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我有一劍,可斬世間不平!」。

陳慶之大吼一聲,下一瞬,似乎天地之間涌來一股股精純而又凌厲的氣流,一道道氣流匯聚起來,闖入金色光暈匯聚在陳慶之的劍鋒之上,在孫穎達的眼中卻有成千上萬道細密的雨絲,如無數柄小劍朝他籠來。

借天地之氣平不平之事,陳慶之在大黃庭壓來的生死關頭忽然想通了一點,那個關于」劍勢「的含義。

生死之間他想到了遠在武康的父母、想到了不知何處的江雨禾、想到了自己身後的耿壯和柳依依,想到了那些無辜枉死的好人,想到了那些逍遙法外的惡人。

他想到了自己死後,終將被蓋上一個逆賊惡人的名號,一如流雲劍一樣被人唾棄而後遺忘,而這世道卻依舊如此的不公,絲毫不會為他同情半分。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與人分離,不甘心保護不了想保護不了人,不甘心這世界有如此不公平的事,不甘心有人不分善惡是非卻受人敬仰,有人俠肝義膽卻被人謾罵。

那一瞬間凌虛一指和凌虛功的奧義涌入腦海,凌厲的凌虛功一股股涌起,他仿佛明白了柳破虜為何要說一指定生死的氣勢,那氣勢不是為了爭強斗狠,而是為了磨平自己心中的不甘,用一指破去世間不平的氣勢。

天地本是公平的,不遵天地道義之人終究死于天地的譴責,這便是借天地之氣斬殺不平的氣勢。

陳慶之恍然間領悟了自己的劍勢,一劍斬不平的劍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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