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鎧甲在山巔之上顯得分外耀眼,一柄柄透著寒光的長刀被孔武有力的士兵拿在手里,動作整齊劃一,個個氣勢不凡。
天子御林軍向來是拱衛京畿重地的精銳力量,若與之相比,甚至連終日與北魏鐵騎交戰的雍州兵也稍遜一籌。
那幾名為首的武將身披金甲、腰懸寶劍,胯下馬匹也是姿態不凡的高頭大馬,陳慶之一眼便看出乃是出自西域的良馬。
這樣一支氣勢不凡而又武裝到牙齒的部隊,也就蕭穎冑花了重金打造的解煩軍能與之媲美,但解煩軍不過數百人,可此時一眼望去,從山腰往光明頂而來的御林軍可謂漫山遍野、浩浩蕩蕩,陳慶之粗略估算少說也有三四千人。
五萬御林軍本就是南齊皇室的精銳部隊,竟然有數千人突然奔赴黃山,怎能不讓人震驚。
柳家眾人望著呼嘯而來的御林軍紛紛凝眉忐忑起來,縱使他們個個都是歷經磨難存活下來的柳家精英,但不過百人,面對裝備精良的數千御林軍,不安的情緒漸漸彌漫開來。
不論江湖如何洶涌澎湃,江湖人也不得不承認面對朝堂之威,大部分江湖勢力都如滄海一粟般微不足道,昔日怒江盟韓烈懲惡揚善殺了不少貪官污吏,但最終引得朝堂不滿,于是朝廷數萬大軍前往洪湖圍剿怒江盟,盡管韓烈武功蓋世,怒江盟能人輩出,最終也免不了落得死傷慘重近乎滅亡的地步,從那以後怒江盟元氣大傷,等到來韓逐手中也難以恢復往日榮光了。
怒江盟作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勢力尚且無法應對朝廷重兵,更別提其他江湖力量,故而盡管江湖上紛爭不斷,仍有不少刺殺貪官污吏的俠士存在,但已經少有人敢去和朝廷正面抗衡了,而此刻傷亡慘重的柳家卻要獨自面對數千人的御林軍,由不得讓人生出恐慌和無措。
「王將軍?您這是怎麼回事?「杜光祿平復了一下心情上前問道,他口中的王將軍便是那適才開口剿匪的武將,乃是御林軍中的一名偏將王猛,巧的是他曾經護衛天子來茅山賜福,所以杜光祿才一眼認了出來。
「杜道長,多日不見了,怎麼?國師沒跟你們說讓我前來黃山助你們鏟除逆賊的事情嗎?」王猛聲音粗狂說道。
杜光祿三人頓時相視一眼,那王猛見三人疑惑微微皺眉不過旋即開口解釋道︰「前日國師進宮面聖後便傳出來旨意,由茹公公親自前來口述,他說黃山柳家私藏朝廷欽犯,暗中勾結北魏意圖對朝廷不利,大將軍便命我帶人火速趕往黃山馳援三位道長,沒想到在下還是慢了一步讓孫道長慘遭毒手,萬分抱歉了」。
孫穎達三人聞言微微一怔,尤其是听到「茹法珍」的名字時更是心生不解,那日陶弘景明明說過茹法珍有意扶持佛門上位,按理來說在沒有拿到傳國玉璽前他不會幫正一教才對,可現在他竟然親自出面替正一教說話請到了御林軍出馬,難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要說為何他們會懷疑是茹法珍幫忙請出了御林軍,倒也簡單,御林軍乃天子親軍除非陛下親口答應那誰也無法指使得了這支部隊,但如今陛下並不對正一教多麼上心,即便陶弘景親自出馬只怕也難,如此想來,也只有深得陛下信任的茹法珍能夠有這個能力讓陛下下旨了。
「柳天豪?此事與你有關?」孫穎達想了想對著一臉欣喜的柳天豪問道。
柳天豪聞言一笑,畢恭畢敬地說道︰「剛才我不是說了嘛,我與諸位都是自己人,都是為了朝廷的安穩效力的,不過也的確是我早早聯系了陶掌教,將柳家私藏欽犯、冥頑不靈的事告訴了他,如今看來陶掌教果然心系朝廷,動作可謂神速啊」。
「原來真是你你信中可說過你在柳家做了什麼,還有柳老英雄在這里的事你可說了?」杜光祿心思縝密,一番思索後趕忙問道,顯然他已經猜到柳天豪給陶弘景的信中必定是沒有說實話。
「呵呵,事到如今道長計較這些有何用呢?這柳家包庇那個陳慶之是事實,他們不願意與朝廷和國師合作你們也早就知道,反正御林軍在此,要不了多久他們都是死人了,死了就沒有一點用了道長,倒是活著的人以後才是你們真正的朋友啊」柳天豪陰冷一笑道。
「這王八蛋爺爺讓我去宰了他!「柳稹聞名勃然大怒道,正要出事卻被柳破了攔了下來。」讓他再蹦一會,蹦不了多久了」柳破虜的淡定仿佛眼前的御林軍不存在一樣。
「柳天豪!你可真行啊,一會給北魏那邊做狗,發現做不了就立馬跑去新主子那邊搖尾巴,做狗這件事上狗都不如你啊!」。
柳天豪听到陳慶之的話頓時臉色鐵青,柳家眾人聞言紛紛哄堂大笑,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松懈了不少,倒是對面那個武將王猛聞言臉色十分不悅起來。
「你黃口小兒,爾等冥頑不靈、心胸狹隘又怎麼懂我的心思!「柳天豪忍不住駁斥道。」對對對,你心胸大,見了誰你都忍不住叫主子能不大嘛」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柳天豪臉色再一沉。
「陳慶之!你你如此胡言亂語跟狗有什麼分別?」。
「不好意思啊,見到了一坨屎有點興奮了」
「你有種你過來與我單挑啊!」柳天豪氣的語無倫次,看著陳慶之一臉虛弱頓時狠狠道。
「干什麼?你這坨屎還要讓我一肩挑啊,我可挑不動你這一大坨」陳慶之卻不慌不忙譏諷道
「哈哈哈哈~」。
霎時間漫山遍野都響起了譏笑聲,甚至幾名御林軍都忍不住憋笑起來,柳天豪咬牙切齒地環顧一圈頓時氣的臉色漲紅,望著陳慶之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怨恨。
「你這小子罵人的功夫不比手上功夫差多少「柳破虜也忍不住樂了。
「將軍,那個小子就是被通緝的北魏探子,就是他挑唆柳家加害于我和各位道長,如今面對將軍天威他竟然還敢如此囂張,簡直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啊將軍,還請將軍為民除害!」柳天豪再也忍不了當即轉身對王猛一陣控訴道。
王猛倨傲地瞧了眼陳慶之道︰「你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子就是那個通緝犯?小小年輕就誤入歧途還不知悔改,竟然膽敢刺殺朝廷重臣、禍亂民間,你現在自斷手腳上來束手就擒,本將軍可以給你一個痛苦如何?」。
「哼,原來是跟牛鼻子他們一樣的貨色,挺大個人怎麼不說人話呢」陳慶之冷哼一聲便不再看對方,只是對著柳破虜小聲道︰「師傅我這裝的是不是有點過,他們這麼多人咱們似乎打不過啊~「。
王猛和柳破虜同時一怔,前者頓時勃然大怒喝道︰「臭小子找死!」,說完就見他大手一揮,浩浩蕩蕩的弓弩手和刀兵準備妥當,齊刷刷對著對面的陳慶之等人,撲面而來的殺氣直令柳家眾人一驚不由紛紛倒退了幾步。
「王將軍不可大意,對面那幾人武功高強絕非常人的」柳天豪忍不住提醒道。
「哼,一幫山野之人何足掛齒,也就你們平日里尊稱一句江湖高手,可你們口中的江湖在我看來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今天本將軍就親手滅了這江湖!」王猛不屑一顧冷冷道。
「江湖與朝堂是有分別的」柳破虜此時走上前一步對著陳慶之輕聲說道。
「什麼分別?」。
「朝堂是冷的,江湖卻是熱的」柳破虜淡淡一笑轉而對身後人問道︰「你們說什麼才是真正的江湖?」。
見眾人一陣沉思柳破虜又笑了笑,轉而高聲對著柳天豪幾人道︰「江湖不是打打殺殺、也不是爾虞我詐,這江湖說來說去其實繞不過情義二字!情義在人心,所以江湖自在人心,人心不散便情義不散,情義若在江湖如何能滅?」。
一陣沉默與安靜在光明頂上傳來,陳慶之只覺得心中似乎有一扇窗戶被打開,那扇窗戶里曾經關著一個迷茫的少年,他仗劍游歷、初出茅廬,一心想要江湖逍遙卻總逃不出江湖紛爭,他時而因江湖肆意暢快,時而因江湖暗自神傷,久久以來他都在想一個問題,他所追求的江湖到底是什麼?
這個答案直到此刻終于被點醒,江湖便是心中的情義二字,只要情義仍在便處處都是江湖,瀟灑是江湖,苟且也是江湖,我們的身邊無時無刻不是一片江湖,但不論瀟灑還是苟且,不管是爭斗還是歡樂,真正讓江湖熱起來的仍是心中的那份情義。
是那些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情義;是那些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情義;是那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情義;是那些一諾千金、至死不渝的情義。
不管你在這片江湖中遇到了什麼樣的艱難險阻,不管你身邊的江湖是波詭雲譎還是一帆風順,人心中只要有情義二字,便永遠對得起自己的本心,才算真正的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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