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鼻子找到的,」李冉拉著張旭樘上二樓,隨後眉頭一皺,白胖的臉上起了戾氣。
連日有雨,吃羊肉的人多起來,竟然把樓上都坐滿了,只剩一張桌子。
酒樓本就狹小,人多就格外擁擠,背貼著背,轉身都難。
酒保賠笑︰「委屈幾位爺了。」
李冉不理他,站在樓梯口,大聲道︰「諸位,你們都是本地人,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我們是外地人,興許一輩子就嘗這麼一回,大家伙兒讓個座?今天飯錢我結。」
有幾桌認出了這一伙紈褲,悄悄起身走了,另外一桌卻紋絲未動。
李冉冷笑一聲,哪里管酒保苦苦哀求,上前三步,兩手搭在桌邊,猛地一掀,把個桌子掀倒,杯盞碗碟滿地都是,湯湯水水灑了人滿頭。
一個臉上帶一條刀疤的糙漢被羊頭打了個正著,拍案而起,抄起一條長凳就砸了過來︰「猢猻!掀你爺爺的飯桌,欠揍是不是!」
幾個花腿惡少沖上前去廝打,刀疤臉人高馬大,一手掄翻一個,桌椅都打的粉碎。
李冉看的呆了,等漢子往自己這里來,才大喊張旭樘救命。
暗中跟著張旭樘的護衛匆匆趕來,救下這一群手無縛雞之力,卻有鬧海膽量的紈褲。
刀疤臉一力難降十會,讓六個護衛按倒在地,破口大罵︰「敗類,真是丟了爺娘的臉!別人怕你們,我卻不怕!滾出潭州去!」
李冉氣的跳起來就是一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叫爺滾出去!有種你再說一遍!」
滾這個字,第一次有人沖他說。
刀疤臉不疼不癢地挨了他這一腳,冷笑道︰「我潭州人怕天怕地,就是不怕你這種惡霸!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罵!滾出潭州去!」
李冉暴跳如雷,讓人揍他,六個護衛把刀疤臉團團按住,拳拳到肉的開揍。
張旭樘坐在長凳上,面帶微笑,把玩折扇,若有所思的對湛士昭道︰「快去給我辦件事。」
他倒要看看,這人骨頭到底有多硬,蠅營狗苟的庶民,難道還存著血氣?
一樓下方也圍著許多看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少人早已經被這些人禍害了許久,全都義憤填膺,只是不敢出聲。
樓上李冉還在高聲叫喊︰「小爺好心請你吃頓飯,你不領情就算了,還把我的朋友全都打傷了!」
有人幫腔︰「哥和他嗦什麼,先送到衙門里去打上四十板子,自然就老實了。」
一陣罵罵咧咧聲中,夾雜著對那漢子的痛毆。
樓下有沖動之人按捺不住,大聲道︰「膏粱子弟,怙惡不悛,還恬不知恥,滾回你娘肚子里去!別在我們潭州府上稱王稱霸!」
「對,滾回你們京都去!」
「京都人一向瞧不起其他路,我還當他們各個都是飽學之士,戰場英雄,沒想到連紈褲都不如。」
樓上也不示弱,對著樓下破口大罵,樓下顯然氣勢更弱,但是人卻是越聚越多,將街道都堵住了。
這時候,湛士昭帶著四個人,抬著兩個蒙著紅布的籮筐,從人群中擠出來,到了張旭樘跟前。
紅布揭開,里面是金燦燦的兩筐銅錢。
李冉等人會心一笑,知道這是屢試不爽的老把戲。
張旭樘插了折扇伸手抓過一把銅錢,站起來憑欄而望,隨後伸出手,將其撒下。
銅錢堅硬冰冷,金光燦爛,跌落在人群中,發出悅耳動听的金玉相擊之聲。
李冉哈哈一笑,跟了上去,也抓起銅錢往下撒。
人群本就是一鍋粥,這一把銅錢就是烈火,將粥煮到沸騰。
叫罵聲戛然而止,哄鬧、爭搶、打罵之聲不絕于耳。
剛才還同仇敵愾的人瞬間反目相向。
外圓內方的銅錢,彰顯著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之意,殊不知,有了這些銅錢,規矩就蕩然無存。
眾人丑態畢露,成了張旭樘眼里的玩物。
李冉等人也不去理會那打人的漢子了,一下把銅錢拋遠,一下把銅錢撒近,看著底下的人好像浪濤一樣被他們操縱,全都哈哈大笑,快樂至極。
人浪壓肩疊背,一層層涌動出去。
岳懷玉一行人的馬車被堵的動彈不得,只能派人去打探消息。
打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齊虞先從馬車上下來,進了岳懷玉的馬車里。
「你們听到沒,前面是張衙內在撒錢!里面的人都搶瘋了,衙內真闊綽,听說已經撒掉三籮筐了。」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嚴幼薇對齊虞嘴里的大消息並不感興趣。
還不如再說說宋繪月今天這場慘淡收場的婚事。
齊虞不解︰「這還不是大事?」
岳懷玉笑著給她解釋︰「張二爺在京城有個外號,叫散財童子,我記得有一年他一個月撒了四次,後來他只要一出門,後面就跟著一大串人,準備撿錢。」
「哇,」齊虞托著下巴震驚,「那他一年得撒出去多少錢啊,張相爺不管他嗎?」
「誰能管得了他,」嚴幼薇打了個哈欠,「貴妃娘娘最疼他,岳姐姐,是不是?」
岳懷玉點頭︰「後來還是皇上把他叫進宮去罵了他一頓,他才收斂了,張娘娘心疼他挨罵,又賞了他兩盒金豆。」
齊虞咋舌,同時很羨慕︰「以後你嫁給他,張娘娘也一定很疼你。」
至于張旭樘的聲色犬馬,如今不也改了許多嗎?
听了她的話,岳懷玉沒有一絲高興,只是勉強笑了笑,低頭做了個羞怯的模樣︰「我才不想嫁給他呢。」
雖然齊虞和嚴幼薇都以為她是害羞,可她的話卻是真心話。
張旭樘撒錢,似乎是無傷大雅的紈褲游戲,他得了樂子,別人撿了便宜,看起來好像是各得其所。
可她卻厭惡至極。
她覺得張旭樘沒有把張家之外的人當人。
所以其他人可以利用、合作、踐踏、取樂。
嫁過去,張旭樘就算是把她供起來,她也不過是個物件。
酒樓人山人海,快班衙役來了,卻連立錐之地也無,只能站在外頭干著急。
鬧劇足足過了兩個時辰才散場。
一群好事者和閑人還不肯離去,尾隨著張旭樘一行人四處游蕩,想從張旭樘身上揩下來一點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