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喂您。」宋繪月讓劉嬤嬤端來熱湯餅,自己拿著湯匙要喂宋太太。
宋太太連忙奪過湯匙,自己慢慢吃了起來。
她口里發苦,就是龍肉也吃不出滋味,可是知道自己不吃,宋繪月就不放心,也一口一口地吃了大半碗。
肚子里有了東西,精神竟然也好了一點。
宋繪月又陪著她說笑了一會兒,等她累了才起身出去。
王姨娘帶著宋清輝悄無聲息地在外面等著,宋清輝不明白家里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宋太太病了。
他上前拉住宋繪月的袖子,悄聲道︰「姐姐,阿娘好了嗎?我想阿娘了。」
說完,又重重的強調︰「特別特別想。」
王姨娘連忙道︰「太太不在大爺身邊,大爺兩個晚上都沒睡好,總是醒。」
宋繪月模了模宋清輝的頭︰「阿娘好多了,等阿娘醒了,你去和阿娘說說話。」
她又看向王姨娘︰「您多費心。」
王姨娘點頭,一再表示自己會把宋清輝帶的很好。
看著宋繪月回屋準備出門,她牽著宋清輝,打算先讓他飽飽地吃上一頓。
王姨娘除了長的美,並無其他長處,就連吵架都不是林姨娘的對手,憑著她這個年紀,沒了宋家再去唱戲,就是唱成仙樂也沒人買她的賬。
宋太太和大娘子都是好人,沒把她當下人,她越不能輕狂,要盡一個下人的本分。
宋繪月大步流星往外走,銀霄賃了馬車,自己充當車夫,往衙門趕。
在衙門外,她見到了羅慧娘和小陳氏。
婆媳二人只過了一日,就親如母女,相互依偎——主要是六神無主的小陳氏依偎羅慧娘。
小陳氏沒想到這個兒媳婦如此厲害,那嚴府的門檻那麼高,她竟然真的邁了進去。
不僅如此,兒子的案子也有了眉目。
羅慧娘月兌胎換骨,做了當家主母,連個子都忽然拔高,能居高臨下地和宋繪月說話了。
然而她不屑和宋繪月說話,順手撫弄了一下頭上的金釵,一張面孔紅彤彤的,眼楮里閃爍著亮光。
倒是小陳氏很得意的對宋繪月哼了一聲,以長輩的身份訓誡她︰「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滿升,該多少就多少,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強求有什麼用。」
宋繪月笑了笑︰「你說的對,表哥在牢里遭罪,你莫強求,放寬心。」
「你!」小陳氏怒火滔滔,伸手就往宋繪月面前指,手指甲都快戳到她臉上去了。
「文秋要是有一丁點不妥,我扒了你這層賤皮!」
銀霄遠遠地看過來,馬鞭「啪」地抽在地上,把地上一顆石子抽的飛了天,抽出滿地塵土。
氣焰囂張的小陳氏嚇了一跳,往羅慧娘身後站了站,同時嘴里嘀咕︰「什麼玩意兒。」
羅慧娘領著婆婆,不和宋家人一般見識,往里遞婚書和禮單,又問門子︰「我夫君今天就可以出來了吧?」
門子一一記錄在冊,又將宋繪月的也收了。
只需把宋家和黃家的單子、婚書都拿給倪鵬做比對,確認無誤就可以判決。
「不知道,」門子頭也沒抬,反倒是拿著宋繪月的單子看了看,「宋大娘子是吧,你是苦主,姓黃的要見你,師爺吩咐領你進去。」
羅慧娘看著門子,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錯︰「你說什麼?文秋要見她?你是不是搞錯了。」
「就是,要見也是見我們啊!」小陳氏連連點頭。
門子惡聲惡氣︰「四只耳朵都聾了?」
羅慧娘知道衙門里三班六房的衙役沒有官身,有良有賤,與他們相爭並非明智之舉,連忙賠笑問道︰「那我們能不能也進去看看?」
「不行。」
羅慧娘和小陳氏耳語兩句,小陳氏掏出一包錢來,不情不願地遞了過去。
「請您通融通融。」
那門子拿在手里掂量兩下,立刻轉怒為笑︰「可以,都進去吧,過戒石坊,從六戶房邊上的門進去,到刑訊房等著。」
刑訊房門前一左一右放著兩個火盆,右邊放著個竹架,上面安放著大水盆,水盆里插著十來根烙鐵。
兩個牢子正要讓她們進去等,王節級趕了過來,給了他們一人一巴掌。
「腦子里都裝的什麼東西,怎麼能讓宋大娘子進男牢!還不把人提到馬神廟去!」
那兩個牢子唯唯諾諾地去了,王節級扭頭對宋繪月殷勤地笑,又問羅慧娘︰「你們二位也要去看犯人?」
羅慧娘看他這個態度,就知道宋家買通了牢里。
牢里的手段十分狠毒,黃文秋千在里面一定是受罪了。
還沒見到人,她眼楮先紅了。
「是,請行個方便。」
王節級先得了倪師爺的吩咐,因此覷了一眼宋繪月的神色,這一眼看的不甚高明,以至于讓羅慧娘越發的心疑。
宋繪月自從出生開始,就在王府里打轉,轉了這麼多年,對內侍們不動聲色的眼風習以為常,忽然見了這麼個不講究的眼風,也愣了一愣。
再一看,王節級還在等著她發號施令,就默默地點了點頭。
羅慧娘見此情形,更加恨透了宋繪月。
要是黃文秋有個三長兩短她自己是沒辦法拿宋繪月怎麼樣的,可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張家連晉王都不怕,收拾一個宋家又算的了什麼。
來日方長,等去馬神廟見了黃文秋再說。
馬神廟很潮濕,帶有終年不散的霉味,正中放著一尊泥塑的馬神坐像,泥像前有香案香爐,里面插滿燒盡的殘香。
香爐旁放著一個高花瓶,里面的菊花垂著頭,花瓣零落,馬上就要吹燈拔蠟了。
黃文秋跪坐在香案下的蒲團上,勾著頭,目光呆滯地看向地面,也和菊花一樣凋零。
他這幾天跌宕起伏的速度,就好像是做了個醒不了的夢。
閉上眼楮,羅慧娘肌膚上的香氣還在鼻尖,她的柔情蜜意、曲意奉承,他的意氣風發,挺槍而戰,歷歷在目。
睜開雙眼,他卻身處牢獄,受盡難言苦楚。
私奔是錯的,他不該在成婚這一日給宋繪月難堪,被抓到的那一刻,他就想告訴宋繪月這句話。
他以為宋繪月會來見他,結果宋繪月卻根本沒有露面。
牢里他也住過幾天,可他隱隱覺得這次不一樣。
上一次他在男牢,有藥給他,有吃食,也不冷,阿娘還能進來看他,這一次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