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松掐指一算,敵眾我寡。
正在思索對策之際,宋繪月忽然靠近他,用極低的聲音道︰「我有一計……」
她低語良久,聲音又輕又細,仿佛是一線香,準確無誤地朝著眾人耳中鑽去。
銀霄低頭傾听,同時在心中暗想︰「大娘子真是無所不能,聰明極了。」
游松听罷,也是兩眼放光,揮手帶上四個手下,撤退般往水榭而去。
銀霄則蹲體,讓宋繪月伏在自己背上。
宋繪月俯身趴在他背上,他順勢托住她的兩條腿,心想大娘子怎麼如此單薄,簡直一用力就會攥碎,同時感覺到了背部一片潮濕。
是背上未愈的傷口,再一次的破裂。
他心里翻騰起一股滾燙的熱氣,一顆心仿佛要從嘴里用力地蹦出來,
他不在乎傷勢,只怕宋繪月會看破他的異樣,于是把自己化作一匹老馬,不動頭腦和感情。
氣息逐漸平順下來,他兩條腿穩穩的從地而起,將宋繪月駝在了背上。
宋繪月拉開彈弓,對著畫堂門口的燈籠,射出去一枚銀丸。
「啪」的一聲,燈籠紙破,里面燭火熄滅,院門一側暗了下來。
院門立刻打開,里面出來兩個穿暗紅色短褐的護衛,其中一人怒喝道︰「什麼人!」
宋繪月立刻一拍銀霄的肩膀︰「快跑!」
銀霄撒開兩條腿就跑,兩個護衛想都沒想,抬腿就追,朦朧夜色中,宋繪月和銀霄合為一體,頗像是某種長相奇特的怪物,令人心怯。
兩個護衛見此怪物一騎絕塵,竟然不敢追了。
宋繪月騎著銀霄,頻頻回頭,見那兩個護衛停了下來,連忙拍拍銀霄,讓他放慢速度。
護衛們見前方力竭,就趁此機會看清楚原來並非怪物,而是背在一起的兩個人。
是人,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于是又追了上去。
如此一快一慢,宋繪月釣魚似的將這兩人釣到水榭邊,埋伏在兩側的游松等人驟然出現,輕而易舉收割了這兩人性命,把尸體推入湖中。
隨後宋繪月故技重施,將畫堂廊下另外一個燈籠也打破。
這回出來了四個人。
銀霄再次施展逃命絕技,馱走了宋繪月。
如此三回,湖水都被染紅了。
此時的張旭樘就正在床上養病。
他和宋繪月糾纏一夜,在山間又吹了風,再加上怒火攻心,回到家里就喉嚨腫的無法吞咽,不到半日就開始發燒。
這回四肢百骸都像是受了潮,沉重而且腐朽,他木然地躺在床上喝藥,心想這回真是遭罪了。
湛士昭沒了,都沒有知根知底的人陪著他解悶,讓他月兌下紈褲的面具做回自己。
並且他是個怕黑的膽小鬼,總要有人陪著才好。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召喚來一條狗腿子,命令他在此地陪伴自己。
宋繪月在府門外打轉的時候,這位狗腿惡少正在給張旭樘倒茶。
他倒好一杯茶,用手背試過茶溫,戰戰兢兢送到張旭樘手中。
然而張旭樘接過茶杯,卻沒往嘴里送,而是嘆了口氣。
惡少心頭發怵。
他從不知道張旭樘病中是如此的脾氣不好,輕則罵,重則打,晚飯的時候,一碗米飯全砸在了他頭上。
因此他也不敢上前安慰,只泥菩薩似的立在一旁。
「張林,」張旭樘捏著茶杯,听外面的動靜,「什麼聲音?」
張林打開門低聲問了兩句,回來道︰「有人打破了燈籠,已經去追了。」
「一定是她!」張旭樘的手抖了抖。
惡少忍不住問︰「二爺這是欠下風流債了?」
他沒等來答案,因為張旭樘惡狠狠地瞪著他,忽然把杯子砸到他身上。
「滾!」
茶杯正中惡少額頭,砸的他往後一仰,滿臉都是水淋淋的。
還未來得及反應,張旭樘一只腳落地,要追著他開揍。
張旭樘雖然病著,可是打起人來還是很痛,還會掐人,惡少又不敢還手,只能抱頭鼠竄,溜進耳房避難去了。
沒了出氣的對象,張旭樘又回到床上,氣喘吁吁、眼淚花花的罵道︰「廢物!」
窗外的樹影鋪天蓋地落下,爭先恐後從窗戶縫隙里擠進來,捉住了屋子里每個人的影子。
外面的挑釁還沒有停下,張旭樘面色潮紅地靠在床頭,等待著宋繪月帶人沖進來。
可這動靜遲遲不到,他越來越心慌,讓張林再探,外面院子里的護衛竟然已經少了一大半。
他咬牙切齒的吩咐︰「都給我滾進來!」
張林連忙去吩咐,前腳剛踏出去,後腳就縮了回頭,「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拔出長刀︰「保護二爺!他們沖進來了!」
「噗嗤」一聲,血濺在窗戶糊的碧紗上,畫出一片美景。
張旭樘迅速起身,趿拉著鞋走到張林身後︰「多少人?」
張林回答︰「五個。」
張旭樘松了口氣,只有五個人,那也做不了什麼。
他沒想到還有兩個人順著畫堂側面的花園夾道里穿過,找到了一扇小窗。
窗是花樣式,鑽不進去人。
銀霄插了刀,兩手左右開弓,抓住木框,蹲了個扎扎實實的馬步,使足力氣,在喧囂的打鬧聲中卸下了內套。
把這扇窗扔在苔蘚地上,他一手拿刀,一只腳蹬上窗邊,往里一躍,輕輕落地。
屋子里堆放著小報,霉味刺鼻,他環顧四周,沒有危險,探出頭去,把宋繪月拉了進來。
兩人一前一後往正房走。
正在這時,陪伴張旭樘的那位惡少從後門撒完尿進來,見到帶刀的兩人,腦子瞬間空白,不知自己是該跪下求饒還是奪路而逃。
好在銀霄善解人意,不假思索地結果了他的性命,免去他糾結之苦。
兩人再次前進,去尋張旭樘。
畫堂只有這麼點大,找也不用費力氣,宋繪月和銀霄一陣風似的刮進正屋寢房。
張旭樘正在緊張的關注外間打斗,仔細傾听勝負,沒料到自己會和生死仇敵正面相對,傻眼一瞬,藏到了張林身後。
與此同時,游松帶人以衣蒙面,破門而入,和銀霄一起殺向張旭樘。
連帶著宋繪月的彈弓,也是能傷人的。
小小的屋子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打斗持續不停,張旭樘頭腦發暈,節節後退,一直退到床上。
「這麼多人,都比不上宋家一個護院,」張旭樘迷迷糊糊的想,「可笑。」
可笑到讓他笑出了聲,隨後笑意凝結,他眼睜睜看著銀霄的刀子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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