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繪月因為自己和晉王的思想相通而心神不寧。
在晉王身邊,她是不敢妄動,無論身心都保持著石佛一般的境界,但是招架不住晉王水滴石穿的功夫,別說是石佛,就是金剛也讓他滴穿了。
這一發現,讓宋繪月心頭悚然。
她仿佛忽然通達了某種境界,心頭燃起一小簇的火花,有點飄,甚至像一只等待撫模贊揚的小動物。
這種感覺太陌生,而且不真切,所以她迅速地不再去想。
目光掃過侯二,她鎮定下來,決定拿出滿腔熱忱,給晉王的大業舌忝磚加瓦。
侯二將剩下的話一一交代︰「王爺說還有兩個客人要來,您想見就見一見,不想見就不必理會。」
宋繪月點頭︰「你去一趟知府衙門,和朱知府多借些衙役,就說初十那天,晉王府上要大開門戶,迎接轉運使,府上多有珍奇異寶,都是御賜之物,怕人多手雜丟失,請衙役們幫著看一眼。」
侯二連忙躬著腰,叉手應下。
宋繪月又道︰「王爺的別莊,那些內侍,都還在嗎?」
侯二模不著頭腦︰「哪些?」
「死了的那些。」
「啊?在」
宋繪月沖他招手,讓他離的近一些,嘀嘀咕咕起來。
片刻後,侯二直起腰來,心悅誠服地去辦事。
當頭傍晚,第一位客人就到了。
這是一位游方和尚,修為不見得有多高深,風塵倒是滿面,木魚敲響,敲開了王府大門。
他不說有鬼,只說府上人還有災妄未興,須得再行佛事,護佑平安。
侯二就把他請進來,讓他給宋太太一家吃齋念佛,念足一百零八天。
和尚進門之後便被安排到了前院值房中。
第二位客人是位送湖藕的娘子,從角門進了廚房,依舊是侯二去廚房查驗。
拉藕的水車沉甸甸,侯二拿起一截藕來,水淋淋的十分墜手。
「不錯。」
鐵珍珊拎著茶壺對著嘴一氣亂灌,茶水順著她的下巴往下淌,將她的衣襟都打濕了。
她以三碗不過崗的架勢喝完了這一壺茶水,用袖子抹干淨嘴,將茶壺往春台上一扔,興致勃勃地四處走動。
听侯二說一聲不錯,她當即大聲回答︰「當然不錯,全都是足稱的,哎,王府就是好看啊,連草都格外密一些,精神!」
她揭開廚房里的蒸籠,里面是熱乎乎的蒸糕,她也不講客氣,拿起來就往嘴里塞︰「那個臭和尚呢?」
侯二道︰「已經安頓下來了。」
鐵珍珊不怕燙,梗著脖子往下咽蒸糕,一口氣吃了半籠,便摩拳擦掌地往外走︰「那位花魁娘子在哪里,我要去會一會。」
听聞這位花魁娘子手段了得,竟然將晉王給睡了,她得去請教一二。
侯二吩咐杜瀾︰「領鐵當家去竹溪齋。」
杜瀾離鐵珍珊遠遠的,害怕她一個鐵掌將自己打碎︰「當家的這邊請。」
「晉王住竹什麼齋?」
鐵珍珊進了晉王的老巢,一路嘖嘖有聲,走到竹溪齋小徑上,更是不住的喧囂聒噪,林子里的麻雀都禁受不住她的叫聲,紛紛飛走。
「這什麼齋,有點意思,和深山老林似的,花魁娘子住這里,得慌不?」
杜瀾回答︰「她不住這里,是宋大娘子住這里,花魁娘子在這里喝茶。」
「宋大娘子又是誰?」鐵珍珊兩只眼楮左右開弓,四處張望,同時發出心中疑惑,「她也把王爺給睡了?」
「咳咳咳……」杜瀾險些讓自己的口水嗆死,瘋狂搖頭,「別瞎說,宋太太在。」
「岳母娘都接來了?」鐵珍珊大為震驚。
杜瀾趕緊以簡單的語言將晉王和宋家的淵源介紹了一番。
鐵珍珊折下一根細竹枝在嘴里嚼了兩下,點點頭︰「我懂了,晉王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宋大娘子就是不想睡他。」
杜瀾想反駁,可又找不出破綻來反駁,一時竟然覺得她總結的很有道理。
他豎起大拇指︰「你真是個人才。」
鐵珍珊拍拍胸脯︰「我他娘的當然是個人才。」
兩人妙言妙語到了院門前,雲嬤嬤將鐵珍珊接了進去。
院子舒朗寬闊,竹子堆在平整的地面上,一路延伸到了台階下。
一眼掃完院子里擺放的桌椅,她看向兩位女子。
其中一位正在擺放果點,伸出來的手和玉做的似的,比她在船上看到的那尊觀音還要美。
另外一位則不清楚貌美不貌美,因為臉上敷著厚厚的膏藥,細看能看到一條粉紅色的疤痕。
不過眼楮倒是挺大的。
她撓了撓頭,搜腸刮肚地想自己應該要怎麼打招呼。
寨子里那種一巴掌呼上去的吆喝,顯然不適合眼前這兩位。
好在宋繪月先沖她微笑了︰「鐵當家,請坐。」
劉琴沉默地退後一步,離這二位遠一點。
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她感覺在染缸里打過滾的自己,才是最單純的。
而另外這兩位,一位殺人如麻,一位笑里藏刀,全都是頭發絲都帶著血腥氣味的人物,她站在這二人中間,很有可能會被撕成碎片。
鐵珍珊坐下,捏著那個小小茶杯一飲而盡,看向劉琴︰「你長的真美,難怪能睡到晉王。」
「睡咳咳」劉琴吭吭地咳嗽起來,「鐵當家真是、真是」
色膽包天。
鐵珍珊又看向宋繪月。
宋繪月正在擂茶。
芝麻花生在布滿溝紋細牙的擂缽里滾動,試圖逃月兌樟木擂棍的錘打,然而擂棍不厭其煩地提起落下,將其擂成糊狀。
鐵珍珊那寨子里,從上到下都和她一樣粗豪,從沒人干過這等細致活。
這種細致活不適合圍觀,鐵珍珊看了片刻,就哈欠連天,只能看向劉琴,試圖從她身上學習經驗。
她看的劉琴頭皮發麻,只能垂著頭沒話找話︰「鐵當家今年多大了?」
「十八,」鐵珍珊勾著腦袋去看她的衣領子,「你呢?」
劉琴咳嗽一聲,不自在地攏了攏衣襟。
這鐵寨主怎麼這麼?
「我和你一樣,也是十八。」
走到門外的謝舟正好听到這兩人的話,在外面大聲道︰「原來女人說起年齡來都是一個樣,滿三十就減十二,來土匪也不例外。」
鐵珍珊二話不說,抄起砍刀就追了出去︰「誰他娘的在背後說老娘!有種進來比劃!」
謝舟嗷的叫了一聲,拔腿就跑︰「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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