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報》宛如一位上不了台面的妖孽,在京都中風靡,宋繪月看過這份小報之後,便有種想要浪跡天涯,捉鬼拿怪的逍遙之想。
將小報收起來,她看著吃到雙目無神的銀霄,這才回歸了真實生活。
銀霄默然無語的坐著,見宋繪月看他,立刻往前一探身,給宋繪月倒滿茶水。
倒過茶水之後,他又坐回原地,沉默的進行消化。
兩人在這里枯坐到傍晚,打跑找事的閑漢一群,吃了大魚大肉若干,瓜子花生數不勝數,直到傍晚,才起身離開。
夜晚有禁軍巡視,在大刀之下,無人膽敢造次。
宋繪月走到茶坊門口,看一眼天色,忽然道︰「咱們賃兩頭驢,出去玩一玩。」
驢這個東西,因為走的很慢,和那閑雲野鶴的生活十分相配,走在鄉村里,也富有詩意,很適合宋繪月突如其來的想法。
銀霄點頭,馬不停蹄的去賃了兩頭驢。
宋繪月翻身上驢,拎著鞭子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銀霄搖頭︰「沒有。」
宋繪月笑道︰「走,我們出城去逛逛。」
兩人一拍驢,絕塵而去。
城外人少,道路也寬,騎驢也好走動,然而這驢倔的厲害,不打不走,有時候打了還倒著走,兩人十分費力的游玩,宋繪月在心里放棄了騎驢浪跡天涯的想法,和銀霄打道回府。
經過漫長的好言相勸和毆打,這兩頭驢總算是扭著回了城。
宋繪月把驢還了回去,腿和都讓驢顛的十分麻木,她一瘸一拐的往家走。
走到半路,見到一家雜食店門外架著兩口大油鍋,一口正在油炸餈糕,另外一口則在炸羊肉,她便走不動了。
和銀霄坐在油鍋邊的小凳子上,她各要了兩盆,吃的滿嘴流油,最後又要了一大包帶走。
將油紙包交給銀霄,宋繪月道︰「吃的時候只覺得好吃,吃完了嘴里好像燙月兌了一層皮。」
說完,她竭力的張開嘴,伸手往上牙膛一指,指給銀霄看。
銀霄拎著油紙包,伸著腦袋往她一覽無遺的嘴里看,末了搖頭︰「沒有。」
宋繪月動了動舌頭,還是感覺到了疼痛︰「真的?你不疼?」
銀霄搖頭︰「不疼。」
兩人像半大的孩子一樣站在街邊,認真確認有沒有燙掉一層皮。
宋繪月干脆去買了兩碗橙湯喝,捧著碗以三碗不過崗的氣勢喝完,又要了冰水荔枝膏。
全都喝完之後,她感覺嘴里舒服多了,又高興起來,連著買了許多花生糕和桶子雞包起來,要帶回去給宋太太他們吃。
吃飽喝足,回去的路上就沒那麼饞,宋繪月邊走邊看,大吹其牛︰「要是我不學篾匠,學做糖人,現在的手藝應該也能擺個攤了。」
銀霄看著滿街的燈火散落在宋繪月的眼楮里,讓她那雙大眼楮流光溢彩,而說話時的神情又是一派天真,睫毛微顫,乖巧的像是一只收起獠牙和利爪的小獸。
他自己的長相偏于老成,宋繪月卻是個帶著稚氣的長相,他在心里偷偷地將兩張面孔放在一起,心里很高興。
而宋繪月沿著繁華的街道一路前行,忽然對銀霄說起了自己的父親。
她記性很好,這些記憶雖然塵封已久,但一說起來,就會滔滔不絕,她記得阿爹去河里泅水,帶她一起去,拿著條繩子把她栓在岸邊,結果她自己解開繩子,也下了水。
溺水的滋味她倒是不記得了,只記得最後阿娘把她關在家里,不許她再跟著阿爹出門。
家里有清輝,清輝太小,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的,一邊遭受宋繪月的捶打,一邊做個甩不掉的跟屁蟲,宋繪月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清輝天天被我揍的哭,後來阿娘沒辦法,只好把我又放出門啦!」
她又問銀霄的阿爹阿娘是什麼樣。
銀霄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當然也有父母。
他說自己的阿娘成天在家里顛著兩條腿干活,好像從來沒有閑下來的時候,很少抱他,阿爹他則記不太清楚,因為有限的記憶里,阿爹總是出去找水。
定州常年的缺水,要找水澆地、喂牲口、吃喝,一家人才能活下來。
四歲之後,他被人拐走,就沒再見過阿爹阿娘了。
之後他便是常年的習武、挨打、殺人,你死我活的爭斗,所有的感情都被抹去,直到他十歲逃出來。
整整六年,他就這麼暗無天日的過去了,來不及享受屬于孩童的快樂,就硬生生長大,長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宋繪月說著說著,忽然想到從前在潭州的日子那樣快樂,要是將張家的事情解決了,無牽無掛,倒是可以回潭州去,找個依山傍水之地隱居起來。
她喜歡潭州這個山水之地。
兩人一路走到家門口,譚然端著一盆炒飯開了門。
這盆差不多有他的腦袋那麼大,里頭炒了今天的剩菜剩飯,插著個白陶瓷勺子,看到銀霄之後,他立刻把盆往自己懷里一縮。
「大娘子回來了,廚房里留了飯菜。」
宋繪月往他的飯盆里加了三塊炸羊肉,笑眯眯地進了門。
院子里彌漫著藥味,元元在看著火,宋太太和林姨娘都在宋清輝屋子里。
林姨娘正給宋清輝唱小曲。
「百樣鳥兒百樣聲,只有青花樣個田雞叫得忒分明,半夜三更跳來奴南紗窗前荷花缸頭,金絲荷葉上,高叫三聲低叫三聲郎上橋,姐上橋,風吹群帶纏郎腰」
前頭還唱的十分正經,後頭就姐和郎一起來,宋太太連忙叫她閉嘴,不要帶壞了清輝。
宋繪月站在門口笑道︰「阿娘和姨娘出來吃油炸餈糕和炸羊肉,我來陪弟弟。」
宋太太見她讓風吹的臉蛋紅紅的,連忙起身讓她進門︰「不是說去茶坊嗎,怎麼吹的這麼冷?怎麼把披風月兌了!」
宋繪月笑嘻嘻的,任憑宋太太在她身上拍打,又推著宋太太出去歇口氣︰「阿娘,我烤一烤火就暖和了,您快去嘗一嘗炸糕。」
將宋太太和林姨娘都推出去歇一歇,她坐到宋清輝床邊,見他還是瘦,頭發也長了許多,細細模了模他的臉。
「清輝,我今天騎驢了,腿都差點騎瘸,哎,驢打著還倒退,你這麼笨,以後可千萬別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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