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知道周科必死無疑,對此人如今的處境不感興趣,他只想著宋繪月。
他想宋繪月在牢里一定遭了大罪,不過好在張旭樘讓細作給勾走了,勻不出時間來對付她。
不過他想張旭樘應該在牢里也沒討到好,說不準已經讓宋繪月錘成了一灘爛泥。
宋繪月看著是很和氣的一個人,然而對待仇人,一直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對待黃文秋尚且如此,更何況對方還是燒了橫魚街的張旭樘,她逮住機會,就要把他弄成一條死狗。
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一笑,笑過之後,在心里想︰「我的月亮,一定要好好的。」
就在他無視黃庭和謝舟,自顧自的想宋繪月之際,倪鵬送來了兩封書信,一封是他的,一封是宋繪月的。
晉王先拆了宋繪月的,看過之後,便吩咐黃庭去請宋太太來。
宋太太坐在宋清輝房里,和林姨娘一起擬菜單子。
過年和元宵的菜單,都要一起擬出來,這幾天全都買好,該炸的炸,該燻的燻,該炖的炖,還有茶點也是必不可少。
在潭州的時候,家里人多,光是準備好過年的菜,都是件大事,如今家里人少,這件大事就辦的遲了,而且辦出了意興闌珊之感。
最後還是宋太太叫住了林姨娘,告訴她家里人雖然少了,可日子還是要熱熱鬧鬧的過起來。
林姨娘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自己既然活下來了,這劫後余生的頭一個新年必須得過好,熱熱鬧鬧的張羅起來,于是提起一口心氣,和宋太太認真地研究菜譜。
「這獅子頭還是得燒,就是要多燒點,銀霄吃長飯,一頓能頂兩個人,譚然吃的也不比他少。」
宋太太點頭︰「那就做。」
林姨娘又琢磨著買魚︰「要是有魚,大娘子就能多動動筷子,明天一早就讓譚然去碼頭買,再買個缸,多養幾條,到元宵都有新鮮魚吃,不然魚行里沒人,連魚都買不到。」
一想到宋繪月,宋太太就有幾分心慌,外面鬧個不停,譚然出去看了,說是衙門在抓人,琴心茶坊也關了,一個人都不見。
先前杜瀾來了一趟,請她放心,有王爺在,一切都好,可宋繪月這個時候還沒回來,她又實在是放心不下。
天都黑了,怎麼還不回來?
正在這時,外面有了動靜,是譚然開了大門,她連忙站起來,急急忙忙往外走︰「月姐兒回來了吧。」
然而出去一看,來的人是黃庭。
黃庭是晉王身邊的人,怎麼這個時候來這里?
總不會是出事了吧。
她懷著忐忑心情,走過去道了萬福,笑得十分勉強︰「中貴人,您親自前來,可是出了什麼要緊事?」
黃庭讓在一旁,沒受她的禮,和氣一笑︰「不是大事,是大娘子給您和王爺寫了一封信,說是懶怠寫兩遍,請您和王爺同看,送信的人就送到王府去了。」
「送信?她不在京里?」
「還在,」黃庭請宋太太上馬車,「只是現在不便回來。」
宋太太扶著林姨娘的手往馬車上鑽,一听這話,腳下頓時一停,腦子里那根弦又繃的緊緊的︰「不便回來?這這是去哪兒了?」
她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是不是讓人抓到牢里去了?」
黃庭沒有瞞她︰「是,不過不是大事,今天京都里的人抓進去至少一小半,都是細作鬧的,很快就能出來,您先上馬車,去王府看信,這位姨娘也跟著去伺候吧。」
宋太太僵住,手腳不听使喚,仿佛全都冷透了,在原地凍的僵硬,連嘴都張不開,把無數的話都堵回了肚子里。
好在林姨娘回過了神,推著宋太太進了馬車,拉著宋太太的手坐下,低聲道︰「大娘子能寫信,一定沒是,您放心吧。」
而宋太太滿臉茫然,仿佛是沒听到林姨娘的話,心里只有一句話︰「怎麼走了她爹的老路啊?」
黃庭騎馬隨著馬車走,言語清晰地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大街上還有小報散落,宋太太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心里翻江倒海,緊緊抓著林姨娘的手,感覺自己是在重溫十年前的噩夢。
宋祺不幸,死在大牢里,宋清輝更是不幸,痴傻至今,好在眼下宋繪月還活著,只要活著,她心里就不至于太慌,還能去王府看信。
同時,她看著越來越近的王府,百感交集——晉王很好,好的挑不出毛病,可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宋繪月陪著他,最後會不會也陪出個尸骨無存?
她當初送走宋祺,已經是肝腸寸斷,連想都不敢想自己還要送走宋繪月。
下了馬車,從角門里長驅直入,她心情復雜的對著晉王和謝舟全了禮數,便急的發不出聲來,看著晉王直張嘴,卻是一個字都沒辦法往外吐。
晉王見她像是急火攻心之下,一時失了聲,連忙把信遞給她,又讓黃庭去請大夫。
宋太太顫抖著手接過信,慌的連折起來的紙都打不開,林姨娘二話不說,將信搶在手里,打開之後又遞了回去。
看到宋繪月的字,宋太太心頭的石頭便輕了一分。
字跡很平穩,可見是在桌上寫的,能有桌椅、筆墨紙硯,情形便還好。
情形雖好,信卻寫的很急躁,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張旭樘那條死狗。」
隨後她痛陳了張旭樘想要趁人之危的惡劣行徑,並且把兩人在牢里打了一架的經過詳細描述,又洋洋得意的寫了自己的杰作︰「張旭樘身體十分虛弱,拳頭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我一口就咬的他嚇破了膽,而且他和一只小雞崽子一樣,我一坐下去,他就喘不上氣了。」
宋太太看著「咬」、「一」這樣毫無避諱的粗糙字眼,心里擔憂又去了兩分,頗想狠狠揍宋繪月一頓——怎麼能這麼給晉王寫信!
不過足以證明這封信確實是宋繪月本人所寫。
她接著往下看︰「張旭樘忽然說什麼不想殺我,不知道他的腦子里在想什麼,我和清輝在他手上受了如此多的罪,潭州家里還埋著死在他手里的冤魂,他不殺我,難道我就能放過他?」
信寫到這里,幾乎是咬牙切齒,怒火從信里鑽出來,向看信之人咆哮。
然而只咆哮了這麼一句,之後便沒再提張旭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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