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仁美一路往北,旅途勞頓,心思沉重,懷疑自己的夫人已經在家和女干夫珠胎暗結,不僅要讓自己戴綠帽,還要讓自己當爹。
他浮想聯翩,心力交瘁,等到定州時,胖胖的一個葛相公,已經憔悴消瘦的很了。
葛仁美先是同定州重要人物寒暄了兩日,然後在軍營中見了銀霄一面。
「樓指揮使,你比我想的還要年輕,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姓葛,名仁美,這次回京都,就是我們同行了。」
銀霄拄著長槍坐在他面前,劈頭蓋臉給了葛仁美一個笑容——他認為此時要笑。
葛仁美見了他這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哈、哈哈,」葛仁美極力的附和著笑了一下,「樓指揮果然是、是……非同尋常,哈哈,非同尋常。」
銀霄讓他夸的莫名其妙,努力擺出一副很謙虛的模樣來︰「是嗎?」
葛仁美听了他的質問口吻,就不由地緊張,感覺銀霄有哪里不對勁,但是又不敢說,只能努力的肯定道︰「是,指揮使是我見過的禁軍中最為英武之人。」
銀霄皺眉,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再謙虛上兩三回,還是應下他的夸贊。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接著敷衍下去,因為宋繪月教導他,要和氣懂禮。
為了表明自己足夠的謙虛,他連連搖頭︰「一定是你見的太少。」
這回葛仁美真是啞口無言了。
他嘎嘎的笑了兩聲,眼神已經是十分的尷尬,往銀霄身上看了一眼,生硬地岔開了話︰「樓指揮使的胳膊怎麼了?」
銀霄實話實說︰「中了一箭。」
葛仁美擺出慈父般的面孔,心痛道︰「這可真是不幸啊。」
銀霄沒有覺得自己不幸,因此沒接他的話茬。
就在葛仁美滿頭冒汗時,李俊提著一壺熱茶來了。
他一眼掃見了葛仁美的尷尬,趕緊放下熱茶,走上前去︰「葛相公!」
葛仁美見了李俊,先是驚訝,隨後為了活躍氣氛,大幅度的震驚起來︰「哦……哎喲……哎喲!這不是……沒想到您、你竟然在這里,真是緣分,國公爺還是老樣子。」
李俊笑著擺手︰「什麼國公爺,不提也罷,葛相公這次來,是為了禁軍進京都一事吧,這還不到邊防輪換的時候,今上怎麼想起來這個時候用人了?」
葛仁美見銀霄沒有開口的打算,而李俊顯然是他的親兵,他和李俊寒暄也是一樣的。
這回營帳里總算是有說有笑了,葛仁美還喝了兩杯熱茶。
銀霄坐在一旁,把他們的每一個字都听了進去,把他們的話分門別類存放在自己腦海之中,只等日後遇到這樣的場景,便拿出來使用。
等葛仁美離去,李俊若有所思,和銀霄離開軍營,回到營房之中,三個人圍著桌子邊吃邊說。
李俊簡單說明了葛仁美的來意︰「今上疑心很重,對晉王和燕王都不放心,想讓葛仁美來查一查這些人有沒有貓膩,如果有,就棄之不用,如果沒有,就在年前帶回京都去,不過我看,葛仁美一心回京,根本就沒有要查的意思,連我怎麼做了他的親兵都沒問,今上怎麼把他給派出來了?」
宋繪月放下筷子︰「派誰來都一樣。」
李俊食欲不振,只吃了一碗扣肉就不吃了︰「咱們真的回京去?」
宋繪月點頭。
李俊模著肚子,嘆了口氣︰「去了京都,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要不然,讓老賀挑幾個人帶上?」
宋繪月擺手︰「讓他看住這里的買賣,不是去了京都就要把定州丟下,等到事情一了,你還要回來。」
李俊偏著腦袋去看銀霄,想要看看銀霄對回京都是什麼想法——銀霄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和思想,不會傀儡似的一無所知。
銀霄從桌上拿過一張厚而大的大餅,往上面填上肉和菜,鼓鼓囊囊地卷起來,張開嘴,一口咬掉小半截,饕餮似的只是吃,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對要回京都一事不喜不憂。
銀霄心里明白,晉王是龍,生來就要呼風喚雨,自己是地上的泥,能有如今的模樣,全都是宋繪月一手捏出來的,真龍和泥人,他沒有分毫的勝算。
況且宋繪月滿心都是張旭樘——算起來,他和晉王如今的分量都沒有張旭樘重,好些話,他說也是白說。
但是不要緊,他有耐心,願意天長地久的在宋繪月身邊陪伴下去,凡事就怕來日方長。
他悶頭只是吃,吃完四張卷餅,低頭喝了一海碗豆腐湯。
宋繪月看他胡吃海塞,就很欣慰——人一輩子,只要吃的下,睡的著,就是樂事。
她吃飽了,站起身去倒熱茶,又拍了拍銀霄的肩膀︰「咱們還得帶上一大筆銀子走,銀子可以通天,今天晚上,你再親自去一趟榷場,老賀今年一年都散的很,搞砸了好幾樁大買賣,好好給他醒一醒神,免得我們不在,他再把榷場丟給胡金玉了。」
「是。」銀霄用余光追隨她的身影。
李俊起身跟了過去︰「還是我去吧,我好好跟老賀說說。」
宋繪月捏起幾片茶葉丟在杯子里,隨意沖了一杯茶水︰「不用你去。」
李俊對賀江淮,是真正的有感情,忍不住道︰「那我和銀霄一起去,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免得把人嚇壞了。」
「不必,」宋繪月拒絕了他,「你在營房呆著。」
她去看窗外一排排整齊的營房,心想等到了京都,自己這個海捕文書上的亡命徒,要藏到銀霄身後去了。
她得好好的謀劃,把張旭樘給謀劃到地獄里去。
銀霄吃完了桌子上的所有大餅,並且用大餅卷走了所有的菜,隨後沉默地擦嘴起身,回屋子里換下戰袍,穿了一身干練的短褐。
李俊跟在他身邊,苦口婆心的勸說銀霄不要對賀江淮太粗魯,而銀霄藏了尖刀,戴上暖笠,目光放空,一個字都沒听進去。
他吃的太撐,頭腦短暫的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
天色一黑,他立刻出了門,頂著風,徒步去了榷場。
他走的快,進榷場的時候,榷場里才點了燈沒多久,外面有六個小子在巡查——今年定州太亂,榷場賺的雖然多,卻也是如履薄冰。
六個人見了銀霄,沒有見到李俊和宋繪月,全都是一個哆嗦,暗暗把拿著肉干的手藏到身後。
獨身一人前來的銀霄,就像是出了鞘的神兵,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