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無雪,但夜風冷入髓。
柳寒兮趴在窮奇的背上,心里難過得很。她在它的耳邊輕輕說出了個地名,窮奇便帶著她往那里而去。
濯鱗澗仙氣縈繞,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遠遠就看到了。
他在,柳寒兮心里想。只有神在,這里才會有神光。他不在時,這片澗就如其他樹林一樣普通。
結界仍在,而且還加強了,窮奇進不去,只能落在澗外。柳寒兮跳下來走到結界前,手輕觸結界便暈開,她輕易地走了進去。
一切景如常。
她走到澗邊,站在她常站的大石之上,未束的黑發披散下來,擋住半邊絕色。
瀑布帶起的水氣,洇濕了她的發、她的臉,暖風帶起她的櫻白衣裙,不時就被水氣也帶濕了,落下來貼在身上。
閻霄走到殿前,看到澗前洇起的水氣中有個白色身影,身姿裊裊又有著更甚男子的英氣。哪怕只遠遠的一眼,他都能認得這是他朝思暮想的戚嘯月,而不是柳寒兮。
「月兒……」閻霄從殿前化為一道紫煙瞬間移動到她眼前,深情喚道。
他見柳寒兮只穿著單衣,還打濕了,就月兌了紫袍要替她披︰「我這里是不冷,但你從外面來,也穿這樣少只怕是要凍病了,怎麼這樣不惜自己呢?怎麼說也只是凡胎肉身。我……」
柳寒兮在他跨出這一步,伸手披衣的同時,朝他伸出了手,手中握著那片銀色龍鱗和碎片,手心還有因緊握龍鱗而割出的傷口,未愈合,仍鮮血淋淋。
閻霄怔在那里。
「你的,還與你,」柳寒兮冷冷道,「下次,再給些別的,這一片還擋不住我。我雖比不得原來的戚嘯月,但是也差不遠了,不要太小瞧我。」
「還是被你發現了。可有傷了哪里,讓我看看。」閻霄仍舊關心道。
「哼!傷了,不就正合你意嗎?你給她龍鱗,不就是為了傷我嗎?」柳寒兮輕輕拉開外衫的系帶,外袍滑落,只剩一層薄薄的里衣。透過里衣,可以看到她的手臂、脖頸、背後,都有著累累傷痕。
巫女沒有護身印,沒有護身符,只有自己的肉身。只要戰,就會傷,被對手傷或被自己傷。
「月兒……我不知……我不想……」閻霄一時語塞,他不知道南境這一次戰,竟會如此慘烈。
沒想到,端寧比他想象得要聰明,竟引發了巫女的內戰。
「神君是因為惱我嗎?惱我未如你願伏于你腳下?所以要傷害巫女一族?那你來殺我就好了,為何要介入人間、南境、巫女的事?」柳寒兮低下頭。
閻霄輕輕搖頭。
柳寒兮再抬起頭時,淚已滴落︰「還讓她來傷我,竟借她之手來傷我?!」
「不,月兒……我怎會傷你,我永不會傷你,」閻霄放低輕聲道,「若真要傷你,又怎麼會只給一片鱗?但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找我,我若真心傷你,你也難過,對不對?月兒,我很歡喜。」
他上前一步,想要攬過柳寒兮。
「哼!是啊!一片鱗怎麼夠?!我現在來了,你自己動手,想刺多少刀就刺多少刀,只要能解你心里的恨就好,不要再將這恨施于旁人身上就好。」柳寒兮主動上前一步,貼近他咬牙道。
她接著伸手取下閻霄腰間的佩刀,拔出來將刀尖對準自己的身體,放到他的手中,又握住他的手。
不,月兒!」閻霄只覺得她手冰涼,他想將被她緊握的手往後縮,不想柳寒兮卻不依了,雙手拉住他握刀的手,自己則往他的懷里撞去,將自己的身體送進了刀尖。
閻霄將懷里的柳寒兮緊緊攬住,再看去,刀已經刺進了她的月復中,血染紅了她的白衣。
「兮兒!」華青空的聲音在柳寒兮耳邊響起,接著就看到了他的青底白邊的道袍,他也是人,自然能進這結界,走閻霄留給她的入口。
華青空不用法力也能從閻霄懷中奪下柳寒兮,因為她正自己掙扎著起身,向他伸出了雙手。他忙投身過去跪在地上將她抱在懷中,她的雙手就掛在了他的脖子之上,人也縮進了他懷里。
「青空……回家……」柳寒兮額頭開始冒出冷汗,這是法器不是普通的刀,這一下也傷得不淺。
華青空怒視著閻霄,閻霄也以同樣的目光回望,兩人的拳都握緊了,只差打到對方的臉上去。
「先治傷!」閻霄好不容易調整了一下,厲聲道,又伸出手想法神之法力替她治傷。
「不勞神君費心!我的人我自會管!」華青空已用符替她止了血。
「一刀夠不夠神君氣消,若是不夠……」柳寒兮松開一只手,將月復部的刀拔了出來,扔在閻霄腳邊。
兩人都沒有來得及阻止她,刀一出血便又涌了出來,華青空忙再施一符。
落在地上的刀順著光滑的澗邊石滑進了潭底。
「這又是何必!」閻霄的怒氣就要爆發,也不管兩人同不同意,一步上去施了自己的法力在她身上,替她療傷止血。
「你不是北冀王,你是閻霄神君,就像我不是戚嘯月,我是柳寒兮。」柳寒兮輕笑,重新縮回華青空的懷里。
閻霄的心被重重一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是北冀王,他明明就是冀王,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是戚嘯月,她明明就是戚嘯月。
他看著相依的兩人,往後退去,身影消失在兩人眼前。
華青空一言不發地抱起柳寒兮走到澗外,喚道︰「窮奇!」
窮奇也是真就听了他的喚出現在兩人身邊,華青空帶著柳寒兮騎上去。她受了傷,比起御劍,窮奇可能會更舒適一些。
「窮奇什麼時候換了主人,我怎麼不知?」柳寒兮輕輕道。
「傷成這樣了,還要打嘴仗嗎?算你贏,可好?」華青空听到她的聲音,知道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但心里仍是心疼不已。
「我家王爺,可真小氣,咳咳……還……還和女人吵架……」柳寒兮輕輕笑,一笑又覺動了傷,咳起來。
「我家王妃,可真厲害,趁著夫君不在沒人管,大殺四方呢!還殺到南境去了!」華青空恨恨道,一想到自己不在,她讓自己涉險就很氣惱。
「你個陰陽怪氣的王爺!」柳寒兮扭扭身體想要坐起,被華青空攬得更緊不讓她起身。
「真的不要嚇我好嗎?我听到南境之事嚇壞了,你為何不喚我幫忙?」華青空見她好些,于是責備道。
「巫女的事自然是要自己解決了,再說,何需靠你!青空,我能喚出神凰了!」柳寒兮驚喜道。
華青空無奈地搖頭,他將頭抵住她的額頭,輕輕吻著,懷中人已多日不見,不知他是有多想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