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兮倚著樹軟軟地滑下去,跌坐在地上︰「一起……一起死吧!不要再害人。我知道……知道你絕不只給出了兩片鱗,你一定……還做了許多……別的事……收手吧,不要……再害人……」
閻霄看她攤開的手,手心也有一條細長的傷痕,在刺他之時,她已先劃傷了自己的手。
「咳咳……」柳寒兮吐出一口黑血。
若是殺了神君,自己又如何能活。
「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是嗎?」閻霄冷笑。他也捂緊胸口,黑血在紫袍上暈開。
「神凰女……」柳寒兮知道自己離死不遠,心里念著華青空,口中念出的並不是他的名,而是咒語。她希望自己魂魄散于三界,這樣,就算是閻霄死不了,因三界已沒有她,便也就會放下了吧。
「住口!」閻霄怒吼道。
「神……神凰女……御萬魂……」柳寒兮哪里會听他的。
見她仍不停口,閻霄只得一揮袖將她打暈,柳寒兮身體松下去,倒在了樹下。
「破雲!」閻霄喚道。
「神君!您怎麼樣?巫女……」破雲看到這樣的情況,吃驚不已。
「我無妨!你將她送回王府去。」閻霄冷冷道,凝神運氣,又伸手拔下了步搖,扔在柳寒兮面前。
「您不救?」破雲吃驚道,他見柳寒兮衣唇邊的黑血便知是毒,人也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平日的閻霄,又怎麼會不救。
「不救!」閻霄冷哼一聲,「她那位天師好本事,自然能救。救不了便是她的命。看天師舍不舍得打散她!若是不打散,走完輪回道,說不定就變回我月兒了。」
他輕輕抬起下巴望向柳寒兮,破雲從他的臉上看到從未見過的冷色,尤其是在望向她時。
「是。」破雲躬身道。
再抬頭,閻霄已沒了人影。
破雲扶起倒在地上的柳寒兮,她已經失去意識。只兩句話工夫,她臉色已是紫黑,黑得連嘴角的血都看不清顏色了。他翻開她受傷的手心,又往上查看了手腕、手臂,已都是紫黑色了。他心輕道了一聲「得罪」,就微微打開她的衣領,胸前有蛛網形的黑色印跡,倒是沒有像手臂一樣變得全黑。
破雲松了一口氣,替柳寒兮理好衣衫,接著,他抬起柳寒兮被步搖劃傷的手,舉到了自己的唇邊,毫不猶豫地吮吸起來。
破雲落在王府的院中,下人本來也不覺奇怪。他們的院子里落下人、獸、鬼、妖都是平常的事。
但看來人懷里的柳寒兮像是受了傷,這才有人焦急地去請華青空。
破雲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將柳寒兮帶了回來,此刻懷抱著她,已再也站不起身,而是跪在了院中。
直到華青空趕來,他都沒有力氣再挪動一步,甚至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低頭看著懷里的柳寒兮,拿手替她輕輕擦拭著嘴角的血。
「兮兒!」華青空看到院中的情況心里一緊,慌忙奔過來,從破雲懷中奪下柳寒兮。
望過去時,柳寒兮雖嘴角還有黑血,但臉色如常,再一搭脈也是平穩如睡著的狀態,只是暈了過去。
「破雲!」華青空認得他,咬牙切齒地就想要打。
但是破雲跪在那里一動不動,低著頭,再抬起時,華青空看到他的臉已是紫黑色,嘴角正往下滴著血。血落到院中的草地上,草立即就枯萎了。
「你……中毒了?」華青空有些不明白了,又立即再查看了柳寒兮一遍,甚是心驚。
「主人……主人想毒殺神君,又怕累你,就也一起……她不記得……我自南境……自她七歲……便就是她的獸……她……無論何時都是我真正的主人……」破雲說不下去了,頭垂得更低。
「破雲!」華青空大概是听明白了意思,他右手護著柳寒兮,左手推出了一符,想要救破雲。符入了破雲的身體,打得他搖晃了一下,似乎又給了他一點力量,使得他又抬起了頭,望向華青空和柳寒兮。
「天師……不必費心了,沒有救了……請……替我……替我守好主人……多謝了……」破雲搖搖頭輕笑。
他跪著移向柳寒兮,握上她的手,滿眼都是依依不舍︰「主人……我是破雲啊!你的青……」
破雲未說完,就倒向一邊,握著她的手也滑落,接著,身體漸漸消失在暮色中。
最後,院中,只剩了一只青鳥。
破雲在南境修煉,為七歲的戚嘯月所御,一直在她的百獸之中。她獸太多,有喜歡的不喜歡的,有常御的不常御的,破雲在獸群中並不起眼,可他卻一定是最心甘情願被御的那一個。
後來,戚嘯月遇到了北冀王。為了保護北冀王還有傳遞消息,她選了兩只鳥精陪在北冀王身邊,一只戰死,另一只便是破雲了。
戚嘯月魂裂,他沒有本事尋找,就一路跟著北冀王。他想,以北冀王和主人的深情,一定會相互尋找,那麼只要跟著北冀王他也就一定能再有機會見到主人。果然,北冀王一天也沒有放棄過尋找她,他也如願見到了主人。
可是,今日,北冀王卻沒有相救。
破雲來自南境,也知道這鬼蒐草。剛才在林中,他听到閻霄所說的話,就知道華青空並沒有解法,而且看柳寒兮的情況根本都撐不到見到華青空了。于是,將她身上的毒全數渡給了自己。
本來,只一青鳥精,他並無勝算,但好在閻霄給他掙了仙奴籍,現在的法力自然也與精怪不同了,這才成了事。
柳寒兮臉色恢復如常,破雲再次舉起她的手,用力握了她的傷口。傷口中涌出的血已是鮮紅。
毒已解。這才拼了最後一絲力氣,帶她回了王府。
他終沒有再與主人說上一句話。
他的主人也終是再沒有看他一眼,哪怕是冷酷的一眼。
柳寒兮醒過來時,就只見到華青空那張焦急的臉。
「青空,你又救了我?」柳寒兮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個長覺,身體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像是毒解了。
華青空搖搖頭,眼望向桌上的一個托盤。
晚上只點了幾只燭,她循著他的目光也望過去,但沒有看清,于是坐起身來。
華青空將那只托盤端了過來。
托盤上鋪著錦布,上面躺著一只已經僵硬的青鳥。
「破雲?!」柳寒兮心里已是波濤洶涌。
「嗯,破雲。」華青空點頭。
華青空讀得懂他眼中的愛,既能豁出命去,這愛比他的並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