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的小包袱一響,潘芸亮的心里一下子就穩了。
他這會兒想起了邢先生剛才說的話,也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了,他只管說,蕭飛那邊肯定接得住。
「今天來的人不少。」
「你怎麼看出來的?」
「這還用看嗎?剛剛咱們哥倆往上一走,觀眾們的掌聲,歡呼聲,就知道了,對咱們哥倆那是非常喜歡。」
「你倒是心寬!」
台底下的觀眾跟著笑,剛才大家一直喊的都是蕭飛說過和正在說的段子,潘芸亮這麼說,可不就是心寬嘛。
「這叫什麼話,你最好照著詞說。」
「你可也得有詞啊!」
潘芸亮扒拉了一下蕭飛︰「別搗亂啊!這場是我逗哏,你少說話。」
「好嘛!連話都不讓說了,要不我下去,你待會兒把份兒錢分我一半得了!」
蕭飛這三句話離不開錢,財迷樣逗得觀眾一陣笑。
觀眾就是這麼樸實,他們要是喜歡一個演員,這個演員說什麼,他們都喜歡,說什麼他們都能笑。
「您這是掉錢眼兒里去了?于大爺平時在家不給您開火是不是?」
潘芸亮也是越說越放松,放在平時,他每次登台,都會直接入活,但是今天被蕭飛影響的也開起了閑聊模式。
「別胡說八道,我們家條件好著呢,跟您家里不一樣,還得跟狗搶吃的!」
這話怎麼接?
潘芸亮微微一愣,隨即就明白了蕭飛的意思。
「您說的那是孔芸鵬。」
喲!接上來了。
「還真有這事兒啊?您給我們大家伙說說。」
「常來我們德芸社的觀眾肯定都知道,我師父經常在台上說于清老師有三大愛好……」
「抽煙、喝酒、燙頭!」
台底下立刻就有觀眾給接了下來。
于清的老三樣,經過郭德強無數次的調侃,早就聞名德芸社。
「您看看,大家伙都知道。」
「甭廢話,說你們家的事呢,扯我師父干什麼。」
潘芸亮沒過多糾纏,他們是開場的,得抓緊入活,《黃鶴樓》這個段子本來就大,前面的墊話說的要是多了的話,太耽誤時間。
「我師父也有仨愛好,您諸位恐怕就不知道了。」
「您給說說!」
「養狗、養狗……還是養狗!」
「這不就一個愛好嗎?」
「這麼說不是為了跟于老師對稱嘛!」
「沒這麼對稱的,您還是說說孔芸鵬跟狗搶食的事兒吧!」
中間的話有點兒多,再不切進去的話,觀眾听著感覺就散了。
潘芸亮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師父好養狗,我們這些當徒弟的平時在家里,主要的活就是遛狗,小孔剛來,自然得多干一點兒。」
「那是,你們家里欺生!」
「這叫什麼話?」
「那您接著說小孔遛狗的事,他也有三大愛好,遛狗、遛狗……還是遛狗!」
觀眾發出陣陣笑聲,第一次看蕭飛捧哏,不過這捧哏的方式,有點兒費逗哏的啊!
「我師父徒弟多,家里挑費大,平時呢,也沒錢準備好吃的,可您也知道,我們這幫徒弟歲數都小,正是能吃能造的時候,尤其是小孔,剛來肚子里頭油多,乍一吃這麼素,肯定受不了啊!」
「那就跟狗搶食啊?」
「他分給你了?」
兜得太生了,很明顯,潘芸亮還是經驗不足,在這個話題上,明明可以制造更多的包袱,結果就是因為沒自信,強行給兜了底。
觀眾還是很給面子的笑了,只是蕭飛有點兒不滿意。
他既然說了要幫著郭德強帶徒弟,那就自然得盡到責任,潘芸亮身上最大的問題,其實就是太穩了。
說相聲的不能太躁,可是也不能太穩了。
尤其是潘芸亮現在這個歲數,十幾歲的孩子,穩得跟個老學究一樣,反倒是顯得無趣。
這也是主要因為他經常跟著邢先生,李先生這樣的老前輩合作。
老先生們的表演風格已經固定了,到了他們這個歲數,根本就改不了,而且,上了年歲的人在台上如果表現得太跳月兌的話,觀眾看著也膩歪。
但潘芸亮不行啊!
這個歲數的演員就得在台上鬧得起來。
現在潘芸亮給蕭飛的感覺明顯就是,他似乎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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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了說,卻又怕放開了之後收不住。
本來挺好的一個包袱,說到一半,強行兜底,效果有點兒溫,還不如不說呢。
可現在蕭飛是捧哏的,逗哏的要切活,他自然得隨著走。
「別胡說八道,我沒干過你們那種事。」
潘芸亮也意識到了問題,心里稍稍有點兒慌,更加急著要入正活。
「其實我也有三大愛好。」
「什麼啊?您給說說。」
「唱戲、唱戲……還是唱戲!」
「這怎麼跟你師父一個毛病,一句話非得掰成三份說,顯得你們家人會過日子啊?」
見潘芸亮要入活了,蕭飛也趕緊轉換了狀態,順著潘芸亮的話尾巴往下說。
「這麼說,您的愛好就是唱戲?」
「其實也不能說是愛好。」
「那該怎麼說呢?」
「因為我本人就是專業干這個的?」
正式入活了。
「您剛才可還說您拜了郭老師,這怎麼又成了唱戲的了?連師父都不要了?」
潘芸亮一揮手︰「那都是身外之物。」
「 ……您這可夠狠的,您是專業唱戲的?」
「什麼叫專業唱戲的,怎麼這麼不尊重呢。」
「依著您的意思,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潘芸亮一拍胸口,腦袋還晃了三晃︰「請稱呼我,藝術家!謝謝!」
說完,還後退一步,對著台下的觀眾鞠躬。
蕭飛滿臉的嫌棄︰「就您還藝術家呢,要不要臉啊,過去天橋叫街拍磚的都比您大氣。」
「這叫什麼話,不許對藝術家不尊重!」
「行!您是藝術家,那您是唱什麼曲種的?」
「曲種?種什麼啊?現在這才剛開春,天寒地凍的,種什麼地里也不長莊稼!」
「這藝術家什麼都不懂,我是問您是唱什麼曲種,還種什麼,這麼說吧,您是唱評劇的、豫劇的,還是京劇的,還是……」
「京劇!」
潘芸亮攔了蕭飛一把,鄭重其事的說道。
「正宗的京劇表演藝術家。」
「哦!您會唱京劇!」
「你這麼激動干什麼,怎麼著?你是不是特別崇拜我?打算拜我為師?行,今天當著這麼多觀眾的面,我不能駁你的面子,大家伙都是見證,我收你了,你就在這兒規規矩矩的給我磕仨頭,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師父,你就是我徒弟,我先想想給你取個什麼字兒……」
潘芸亮的嘴就好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突突的來了一大套,蕭飛幾次想攔都攔不住。
台底下的觀眾也是不停的笑,潘芸亮的自以為是,再加上蕭飛那一臉的憋屈,太有喜感了。
「這還攔不住了,什麼跟什麼就我要拜你為師,還得給你磕仨頭,取字兒,你給我取個德字試試,咱倆到底誰磕誰?」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進入了正活之後,潘芸亮明顯比一開始要放得開。
「沒什麼意思,就是听著新鮮,我本人也好京劇,可還是頭一回踫上藝術家!」
「誒……」
潘芸亮答應了一聲,別提多得意了。
「藝術家!」
蕭飛又叫了一聲。
「誒……」
「藝術家!」
「誒……」
「藝術家!」
這次不是蕭飛喊的,而是台底下的觀眾。
潘芸亮一揮手︰「看看群眾的呼聲,我以後是不是得改成人民藝術家了?」
「您快別說了,再說就該給你開追悼會了,什麼跟什麼啊,就給自己蓋棺定論了,還人民藝術家,要點臉行不行。」
「你到底要說什麼?別耽誤我給親愛的戲迷朋友們簽字。」
「你帶著筆嗎?就簽字,咬破了手指頭寫,最多那算血書。」
觀眾從剛才笑聲就沒停下來。
「您不是京劇表演藝術……」
看潘芸亮一副躍躍欲試,就等著蕭飛說完,他就準備答應的模樣,蕭飛趕緊把最後一個字給咽了回去。
「您是專業的,我呢,也喜歡京劇,今個既然踫上了,那這樣,當著這麼多親愛的觀眾,咱們倆現場唱一出,奉獻給三老四少,您看怎麼樣?」
「干什麼?」
「唱戲啊!」
「跟誰唱戲?」
「跟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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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我‧‧‧呸‧‧‧」
蕭飛趕緊躲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手絹就擦臉︰「好家伙的,這藝術家的噴口不錯啊,我這臉上都有尿堿了。」
噴口?尿堿?
台底下的觀眾笑的更加開懷了。
站在側幕條邊上的王薇暗自松了口氣,蕭飛雖然一直在現卦,但卻沒有出大圈,整個梁子還在大體框架之內。
「您這是什麼意思,沒見過藝術家張嘴啐人的,我這想跟您虛心求教呢!」
潘芸亮笑了︰「你要是早這麼說,挨得了這一口嗎?」
「這還怪我了,得 ,藝術家,我跟您請教一出,您能賞個臉嗎?」
「那沒問題,但不知你要唱哪一出?」
說到後面,潘芸亮還拿起了架勢。
蕭飛滿臉嫌棄︰「 !還起什麼轍口啊!那我得先問問您,您的本工是哪一門?」
「什麼叫本工?」
「好嘛!這麼大藝術家,連這個都不懂,咱們在座的觀眾都知道,京劇里面有生旦淨末丑,您是哪一門?」
潘芸亮點點頭,手指虛點︰「生!」
「餃子生啊?」
「你跑這兒結婚來了?」
這次潘芸亮的反應倒是很快。
「我說的是老生,四大須生听說過嗎?」
蕭飛點頭︰「听說過啊!余叔岩、言菊朋、高慶奎、馬連良,合稱四大須生,那是咱們京劇界鼎鼎有名的藝術家啊!」
「都教過我!」
蕭飛瞪圓了眼楮︰「都教過您?」
「然也!」
「哦!敢問您今年高壽?」
「15啊!」
「這四位都教過您?」
「沒錯,上趕著非要收我,我這推辭不過,不知道該拜誰好,得 ,我吃點兒虧,四個人一起教我吧!」
「放屁!」
蕭飛拿起扇子給了潘芸亮一下。
「這四位老前輩,馬先生作古的時候,你爸爸還沒出生呢!」
潘芸亮見蕭飛作勢還要打,趕緊往後躲,說話的時候都帶著點兒心虛︰「有事說事,咱別動手。」
「還別動手,滿嘴胡說八道,我也不問你的師承了,你本工是老生是吧!」
潘芸亮又湊了回來︰「然也,想當年四大須生……」
話還沒說完,蕭飛又把扇子給抄了起來,潘芸亮趕緊閉嘴。
哈哈哈哈……
「那咱們來一出文昭關。」
「講的是什麼?」
「伍員,伍子胥啊!伍子胥的父親伍奢被楚平王殺害,又來追捕伍子胥,伍子胥受困于昭關,幸而遇見了隱士東皋公……您不知道啊?」
「我這麼大的藝術家能不知道,想當年四大須生……」
「你再提四大須生我就抽你,說,這出戲你會不會?」
「哈哈哈!不會!」
哈哈哈哈……
「不會你笑什麼啊!?」
「你再換一出!」
「再換一出?那咱們就唱……秦瓊賣馬。」
「秦瓊賣馬!」
「對!」
「咱們今個說的不是這個活啊?」
「誰跟說相聲里的秦瓊賣馬了,我說的事京劇,這出您怎麼樣?能來嗎?」
潘芸亮一背手,和剛才一樣,頭往上一揚︰「哈哈哈!不會!」
哈哈哈哈‧‧‧‧‧
觀眾們突然發現,看著蕭飛吃癟的樣子,其實也挺好玩兒的,這些日子,蕭飛說單口相聲,淨在台上調戲觀眾了,現在終于有人替他們報仇了。
過癮!
「這個也不會?我跟您說,我就是一票友,會的也不多,我再說一出,您要是還不會的話,咱們就鞠躬下台。」
蕭飛說完,仔細想了想。
「要不‧‧‧咱們來一出黃鶴樓!」
「你說哪一出!?」
潘芸亮說著,還抓住了蕭飛的胳膊。
蕭飛一愣︰「怎麼使這麼大相啊,黃鶴樓,這出您能來嗎?」
「你早該挑這出戲。」
「怎麼呢?」
「剛才報幕都說黃鶴樓了,你在這兒又是文昭關,又是秦瓊賣馬的,干什麼啊!?」
蕭飛都傻眼了,這次可不是演的,看潘芸亮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孩子也太狠了吧!
好家伙的,自己刨自己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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