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深回到家中,何氏體貼地送上漿湯,站在身後替他揉捏著雙肩,看似不輕意地問道︰「深郎,這麼快就射完箭了?」
「沒去,到三弟的客棧中說了會話。」楊安深情緒低落地道。
何氏的手一頓,接著又若無其事地揉捏起來,嘴中輕柔地問道︰「是三叔有什麼話不好當著妾身的面說吧。妾身真是命苦,小時被父母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好不容易遇到了深郎,原以為從此月兌離了苦海,可是深郎的家人……嗚嗚嗚……」
何氏伏在楊安深的肩頭,嬌嬌怯怯地哭起來。
楊安深心中一軟,返身將何氏抱在懷中,安慰道︰「跟你無關。是胡參事把愚借債的事告訴了三弟,三弟拿錢替愚還債呢。」
說著,從懷中掏出金錠,放在案上。
何氏眼楮一亮,笑道︰「三叔真是好人。深郎,妾身前兩日在金玉鋪中看中了根玉簪,是嚴大師的精心所制,只要八千錢。妾身想著家中開銷大,不想讓深郎費心,去看過數遍都不舍得買。現在三叔給了這許多金子,深郎,你替妾身買下那簪子如何?」
邊說何氏邊在楊安深的懷中揉搓著,有意無意地用胸前粉膩擠壓著楊安深的胳膊。
感受到胳膊上傳來的軟膩感,楊安深有些意亂情迷起來,摟住何氏連聲道︰「買,買。」
何氏眉開眼笑地在楊安深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笑著起身道︰「妾身先把金子收好,馬上回來伺候深郎。」
看到何氏伸手抓金子,楊安深總算清醒了些,將何氏拉回懷中。
把手伸進何氏的衣裳內揉捏著,楊安深道︰「這些錢是三弟給愚還債的,不能動,要不然這小子會把愚借債的事告訴父親。」
何氏欲拒還迎,溫存了片刻,嬌喘著道︰「三叔哪來那麼多的金子,要不深郎也向家中要些。妾身從小就听說弘農楊家‘四世三公’、‘七世名德’,楊家家大業大,深郎你是嫡長子,族中應該多些照應才是。」
說到家族,楊安深清醒了幾分,若是被父親知道自己為了納妾債台高築非痛責自己不可。
想到三弟再三叮囑,又讓胡藩監督自己還債,楊安深推開何氏,道︰「這些錢不能動,要用來還債。還有,這兩天你收拾一下,咱們搬回官衙去住,節省點家用。」
何氏一愣,眼淚簌簌落下,背著身流淚不語。
楊安深心中一軟,憐惜地嘆道︰「只是暫時的。過幾日吾便寫信給娘親,讓她寄些家用來,不要哭了。」
伸手攬過何氏,何氏偎依在楊安深懷中,心中暗恨楊安玄多事。
眼楮掃過案上的黃金,何氏嘴角露出笑意,明日拿了金子先將簪子買來,楊安深要是責罵,自己哭兩聲認個錯便會不了了之。
第二天等楊安深上衙去了,何氏找出金子帶了婢女叫了輛牛車前往金玉鋪。
不單買了玉簪,還買了支金步搖,然後到彩裳莊選了兩套羅裙,十兩金子花去了六兩。
想了想,何氏又轉到金玉鋪,花五千錢買了組玉佩,若是楊安深責問便可用玉佩搪塞了。
歡天喜地地回家,剛下牛車,卻見楊安玄帶著兩名隨從站在門前。
何氏心中一沉,這廝來做什麼?
款款下車挪步來到楊安玄面前,何氏從容行禮道︰「奴家見過三叔。」
楊安玄還了一揖,道︰「何氏,愚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何氏听楊安玄沒有喚她大嫂,語氣中帶著輕漫,板起臉道︰「男女授受不親,三叔有什麼話跟深郎說吧,讓他轉述給奴家。」
邁步要進宅門,楊安玄將身一橫,擋在門口。
何氏惱聲道︰「三叔,休得無禮。」
楊安玄沉聲道︰「大哥納你為妾,這是他的私事,吾不便多說。不過,大哥是楊家嫡長子,他的言行代表著楊家顏面,吾不能坐看他為你四處借債,自壞聲名。更不想他將來為了錢財走錯路,後悔晚矣。」
何氏冷笑道︰「你們兄弟情深,深郎該如何做,你自去告訴他便是,對奴家發威算什麼?快些讓開,否則奴家要叫人、喊非禮了。」
楊安玄不為所動,繼續擋在門前道︰「大庭廣眾之下,哪來的非禮。便是你喊了,又能奈我何?你說吾非禮,吾還要說你有意勾引呢,看世人相信誰所說。」
何氏脹紅了臉,沒想到楊安玄居然是個無賴。可是,對付潑婦的最好辦法就是無賴。
楊安玄正色地道︰「何氏,這世間吾在乎的人不多,大哥是其一。如果你傷害到大哥,吾會先殺了你。」
說著,楊安玄拔出佩劍,對著宅門前的柳樹一揮而過。
寒光閃處,碗口大的柳樹砰然撞腰倒折。何氏嚇了一跳,往後倒退了兩步,眼中露出怯意。
身旁的婢女壯著膽子喝道︰「哪有小叔上門欺凌大嫂之理,等大爺回來僕等要告上一狀。」
何氏以袖掩面,「嗚嗚」地哭出聲來。
楊安玄不緊不慢地將劍歸鞘,道︰「楊某不比大哥是斯文人,愚是沙場上廝殺過來的,少說也斬殺過四五十人,說鐵石心腸也不為過。」
看了一眼嚶嚶哭泣的何氏,楊安玄繼續道︰「吾知你善于巧言蠱惑,大哥為你所迷,大概你想著等吾大哥回來添油加醋地告上一狀,離間吾兄弟的感情。」
何氏哭聲一頓,暗咬銀牙,她正要如此做,就算楊安玄猜中又如何。
只听楊安玄的聲音道︰「吾不是講理之人,奉勸你最好打消念頭,如果被愚得知你離間吾兄弟感情,定叫你身首兩斷。」
何氏以袖遮面,心中冷笑,大言欺人誰不會,你敢欺奴,奴焉能不報,偏要鬧得你們兄弟不和,家族不寧,方顯老娘的手段。
「你恐怕也听說過吾的名聲。當初中正定品之時,有個姓袁的士子得人錢財與吾為難,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楊安玄冷聲威脅道。
何氏打了個寒顫,她還真听來美鳳院的士子議論過此事,那些士子對楊安玄的毀譽不一,有說楊安玄才高八斗,有說他徒具虛名,不過有一點大家都贊同,就是楊安玄心狠手辣。
听別人的事是故事,現在听楊安玄親口說出,想到要親身面對楊安玄的利劍何氏還是有些膽怯,悄然地向後退了一步。
「大哥納妾族中並不知曉。」楊安玄放緩語氣道︰「若是你別有用心,到時不用吾對付你,族中自容不下你,你以為大哥能為了你拋棄家族嗎?」
何氏默然,楊家雖然落敗,但卻是望族,正如楊安玄所說,楊家恐怕容不下一個私納的小妾,何況自己還出身妓樓。
就算楊安深再如何被自己所迷,也不會為了自己背棄家族。感懷身世,茫然無助,這回淚落多了幾分真心。
「退一萬步來說,吾殺了你後,大哥又會如何?」楊安玄硬起心腸道︰「吾替大哥再買幾個年輕貌美的侍妾,過些日子大哥還會記掛你這個死人嗎?」
何氏深為恐懼,盈盈拜倒,哀告道︰「奴家知道錯了,還望三叔大人大量,放過奴家。奴家定然好生伺候深郎,不敢生事。」
楊安玄側身避開,道︰「‘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馳’,你從美鳳院急流勇退,這個道理自然懂。你若曉事好生伺候大哥,生下一男半女族中自會容你,到時吾亦可相幫幾句。」
何氏肅拜,道︰「多謝三叔。」
看著拜倒在地的何氏,楊安玄腦中閃過董氏的樣子,不過這個何氏比起董氏要有手段的多。
撤後兩步,楊安玄道︰「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說罷,帶著胡平、張鋒離開。
何氏在婢女的摻扶下起身。
婢女憤憤不平地道︰「夫人,這個楊家三郎欺人太甚,等大爺回來要好好向他學說一番,讓大爺教訓教訓這個無禮之輩。」
站在門前發了會呆,何氏轉身又走向牛車,婢女問道︰「夫人可是要去找大爺?」
坐入車中,何氏吩咐道︰「去金玉鋪。」
在婢女疑惑的目光中,牛車緩緩地朝金玉鋪駛去。
…………
昨夜比箭沒有成行,胡藩今日早早地告了假,來客棧找楊安玄,約好到校場比試一番。
楊安玄不在客棧,胡藩在客棧等了片刻,見楊安玄一臉郁色地進來,問道︰「安玄,你這是上哪去了,怎麼一臉不高興?」
楊安玄嘆了一聲,把到大哥府前警告何氏的事說了一遍。
胡藩默然片刻,道︰「安玄你施霹靂手段,懷菩薩心腸。安深若知你心意,定會諒你。」
楊安玄皺著眉道︰「愚看那何氏並非良善之人,一時被愚的言語所攝,不敢生事。但日久天長,恐怕還要生變。」
想起家中大嫂和佷女,楊安玄眉頭緊鎖,憂心不已。
胡藩勸道︰「路在腳下,行由自己。安深兄已然成年,如何行事該自行決定。安玄你已盡心盡力,不必再糾結于此。走,咱們射箭去。」
東校場,兩人馳馬射箭。楊安玄心緒不高,發揮欠佳,射了幾圈便草草收場。
重回客棧,楊安玄到屋中又取出十兩金,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十兩金拜托道序兄替愚保管,一旦愚大哥因錢犯難,道序兄替愚暗中幫附一二,莫讓他知曉。」
胡藩接過金子很是感慨,一是感慨楊安玄對大哥的良苦用心,二是感慨楊安玄對自己的信任。
十兩金,是他兩年的俸祿,楊安玄毫不猶豫地交給了自己保管,絲毫不擔心自己挪作他用。
面對這份信任,胡藩斂容正色道︰「謹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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