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江監比武募兵的影響很廣,普通百姓在茶余飯後會聊上幾句比武的情形,羨慕幾聲得了金子的魁首,爭論一下擂台上誰最厲害。
十二月二十五日,刺史府送來了二十石粟米和兩頭肥豬特設犒軍,楊安玄知道這是王恭有意緩和關系,帶了劉衷、周由前往刺史府道謝。
走舸每天在江上巡護,江賊懾于巡江監的威勢不敢出動,往來江上的商船安全了許多,巡江監的聲望借助往來的船只樹立了起來。
二十七日,京口的商戶們敲鑼打鼓送來了糧食、肉禽和酒水,還有二萬錢犒軍,感謝巡江監保國護民。
都水監和巡江監合用大門,外面敲鑼打鼓,應浩只得同楊安玄一起接了出來。
看著楊安玄收下禮物,應浩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任都水監多年還從未有百姓送過東西。
這幾天,他隱約听到衙中書吏抱怨巡江監的油水足,原本巡江監是小娘生的,如今比起他們可強多了。
風言風語傳入耳中,言下之意在抱怨他這個主官無能,及不上剛上任不久的楊從事。
應浩打定主意,等過完年,便讓人再開出個府門,省得與巡江監進出在一起,眼不見心不煩。
楊安玄識趣,勻給都水監兩頭肥豬、十壇酒,應浩心里舒服了些,都水監的人過年總算能提斤把肉回家了。
巡江營的軍兵除了周由帶來的百人外,皆是本地募征的新兵,楊安玄與周由、劉衷商議後,決定讓新兵分成三批輪番回家過年。
不料這個提議遭到新兵的抵制,巡江監的軍餉發放到位,沒有克扣,而且營中伙食不錯,隔三岔五有肉食,比這些兵丁在家中所食強出太多。
前幾日比武募兵,這些人都看到了,那些後來應募的人比他們要強,營中有傳言,楊將軍準備淘汰一批換上後來的募兵。
原本有不少人應征入伍是迫于無奈,現在卻說什麼也不肯放棄,找到伍長、什長要求,過年期間要加緊操練,不回家。
得知反饋後,楊安玄哭笑不得,不過也說明軍心可用。
劉衷更是激情高張,聲稱不能辜負百姓信任,即使過年也在巡江。
楊安玄笑道︰「劉兄是想趁著過年看看能不能踫上不長眼的賊,順便撈些功勞吧。」
周由幫腔道︰「劉校尉說得不錯,過年是江賊出沒最多的時候,咱們不能剛收了商戶的謝禮,轉眼就有人被劫,那可是打臉了。」
楊安玄被提醒,點頭道︰「既然如此,每日巡江便照舊。馬上過年,不能虧待了弟兄們,頓頓要有葷腥。」
周由笑道︰「楊將軍待下寬厚,未將在左衛軍中也不像巡江營吃得這麼好。未將就怕養刁了這些人的嘴,以後難伺候。」
「同甘共苦方能同舟共濟。」楊安玄用力一揮手,道︰「商戶還送來二萬錢,愚想趁著過年每人發五十錢,讓大伙都高興高興。」
周由是老行伍,習慣了服從,雖然對楊安玄的提議不以為然,但既然主將下令,便閉口不言。
和周由不同,劉衷出身世家,家境富裕,淑蘭院分給他一年的紅利就有四十余金,不會把幾萬錢的事放在心上。
劉衷滿腦袋都想著立功,恨不得一天到晚漂在江上,可是逐水雁被滅,嚇壞了江賊,這月許江上平安無事,讓劉衷很失落。
事有不決問安玄,劉衷道︰「楊將軍,這些時日江賊都未出現,有沒有辦法引他們出現?」
楊安玄近日也在思索這件事,年後朝局將有大變,時不我待,要盡快多立功升遷,在大變來時有應變之力。
「劉兄、周兄」,楊安玄思索了片刻,道︰「咱們能不能派人裝扮成商船,引江賊前來。」
劉衷眼神一亮,笑道︰「此計甚妙。碼頭上停靠的商船不少,咱們就以商船為餌,誘江賊出現。」
楊安玄道︰「劉兄,明日你去碼頭找尋一條大船,有意運些貴重物品上船,就說要運往上虞,夜間挑選精兵,暗潛入船。」
「好,索性將船上的人換成咱們的弟兄。」劉衷道。
周由搖頭道︰「不妥。僕估計碼頭上有江賊的眼線,對大船肯定會留意,若是換了人說不定會露出破綻,還是隱伏在艙中為上。而且還應在出發前的晚間潛入,說不定賊人會化妝成腳力混入船中查看。」
劉衷贊道︰「周校尉想得周到,是愚大意了。」
楊安玄笑道︰「愚前幾日所說,讓弟兄們分成三批回家過年要實施下去,而且要大張旗鼓地宣傳,讓人知道巡江監放假過年了,兵力不足。」
劉衷和周由都醒悟過來,莫不是楊將軍早有打算,齊聲贊道︰「妙!」
…………
黃富在依河鎮的碼頭已經呆了兩天,每日扛著貨包上下船,作為進出京口的主要碼頭,即便年關將近,往來的船只仍不少。
碼頭上依靠著兩艘大船,是長約五丈、平底方頭方艙的沙船,樹著長長的桅桿,船帆收了起來,以黃喜多年在水上的經驗,都是運貨五百料以上的大船。
扛著竹簍踩著晃悠悠的跳板登上貨船,船上有人高聲吆喝腳力小心別弄濕了,竹簍中是上好的茶餅,進了水就賣不出去了。
將竹簍包小心地壘好,黃喜擦了擦汗,放眼打量了一下船艙。艙中堆滿了貨物,有酒水、醬壇、漆器,听說另一條船裝了皮裘、藥材,都是值錢的東西。
出艙听到護衛們用吳語交談,黃喜曾做過棹夫,跟船在大江南北闖蕩過,听得懂吳地的口音,可以確定貨船確實來自上虞。
從護衛的閑談中黃喜得知,貨船是十一月從上虞前往江陵的,賣完貨趕著回家過年,在江陵貨物沒有購齊,準備在京口補艙後明日返還上虞。
船上的護衛,不到二十人,兩艘船加起來不超過五十人護衛,這買賣能做下。
與同樣喬扮成腳夫的二當家陳魚等人踫了踫,陳魚探知到巡江營的兵丁分成三班輪番回家過年,巡江的走舸變成了一艘,看來巡江監也松懈了。
讓黃喜回去給大當家報信,讓他們準備劫船。陳魚帶著兩人留了下來,還要留意是否有陷井,關注商船什麼時候出發,以及巡江監的走舸什麼時候巡江,尋找適合的時機。
卯時,商船升起船帆,撐離碼頭,順水而下,看來是急著回家過年。
巡江營內響起操練聲,碼頭上停靠的幾艘官船並無動靜,按照慣例要在辰正時分走舸才開始巡江。有一個半時辰的時差,足夠拿下這兩條商船。
陳魚帶人撐著小船跟在商船之後,不知大當家是否听從自己的意見,把劫船的地點放在臨江一帶。
從京口到臨江要兩個多時辰,就算巡江監的走舸會巡到臨江也一個多時辰,到那時什麼都解決了。
經過揚中時,黑乎乎的沙洲顯露在眾人眼前。兔死狐悲,陳魚轉過頭去,下令道︰「超過商船,咱們先去報信。」
臨江,一條三丈多長的商船逆流而行,俞飛站在船頭,遠眺前方,三只箭插在他身前的船板上,箭羽被風吹得晃動不停。
半刻鐘前,陳魚的小舟與他踫面,告知商船將至。讓人前去打探巡江監的走舸行至何處,俞飛命令手下做好準備。
除了這條大船外,還有三條丈許的小船,經過改裝變得狹長,船頭有尖銳的鐵釘,用于扎入商船,然後攀爬搶奪商船。
陳魚登上大船,站在俞飛的身邊,指著里許外兩艘船道︰「大當家,就是那兩艘船,船帆上寫著‘陸’字。黃喜打听過了,船主是吳郡陸家的分枝。」
江上行舟,順流快逾奔馬,轉瞬之間商船便離俞飛不過百步遠。
俞飛伸手取箭,搭在弓上,略作調息,一箭射出。只見七十步外商船的船帆飄然落下,船只在江中打起橫來,船上發出驚叫聲,後面的船慌不迭地轉舵避上。
在嘍羅們歡呼聲中,俞飛不慌不忙地取第二根箭,箭如電閃,另一艘船的船帆應弦而落。
小舟上的嘍羅不用吩咐,齊聲吶喊,搖著船向著商船沖去。
沒了帆,船速陡然慢了下來,在江心艱難地調整著位置,經過的船只都知遇到了江賊,隔得遠的紛紛調頭,來不及調頭的加快速度一沖而過,沒有人停下來救援。
小舟猛撞向商船,將船首的尖釘狠狠地扎入船中,就像咬住了獵物的惡狼,絕不松口。
小船比商船矮七尺,萬茂早有準備,甩動手中繩索,向商船拋出鐵鉤。
鐵鉤用力往回一拉,鉤住了船舷,萬茂將插在身前的刀咬入口中,手攀腳蹬,有如靈猿,三兩下便登上了商船。
腳踏上船板,萬茂發覺不對,商船上的護衛很平靜,平靜得顯得怪異。
不及多想,身邊又拋出五六個鐵鉤,嘍羅們很快爬到了商船之上。
太陽明晃晃地照在江上,隔著三十步遠,俞飛能清楚地看到商船上的情形。萬茂等上登上商船後像被施了定身術,居然愣著不動了。
不好,中了埋伏。俞飛伸手拔起插上船板上的最後一只箭,平靜地下令道︰「沖過去,接兄弟們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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