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宜都城糧倉熊熊燃燒之時,楊佺期率領八千兵馬到達江陵城北。
此時江陵城內已經斷糧,殷仲堪用芝麻煮成稀粥供將士們裹月復。得知楊佺期率軍到來,殷仲堪大喜,將芝麻稀飯犒勞這支遠道而來的援軍。Z.br>
楊佺期看到黑乎乎的黑芝麻糊,指著江陵城罵道︰「殷仲堪,你以謊言誘吾出兵,沒有軍糧,必敗無疑。」
前來餉軍殷仲堪的長子殷簡子,尷尬地道︰「世叔,家父想請世叔進城敘話。」
楊佺期怒道︰「死在眼前,還有何話說。你回去告訴爾父,讓他速速發兵,若能速勝或有一線生機。」
第二天,楊佺期起兵前往零口,攻擊桓玄的大本營。楊廣率三千兵馬、殷仲堪派佷兒殷道護領荊州水師助戰。
桓玄見雍州兵馬來勢洶洶,避而不戰,率軍從零口退守長江南岸的馬頭。荊雍兵馬缺糧,只要拖些時日,此仗不戰自勝。
軍中缺糧,從雍州帶來的軍糧僅夠兩日所食有,楊佺期不敢耽擱時間,率荊州水軍直追,與桓玄水師在長江之上對陣。
雍州兵馬楊佺期招募的北方流民,按照楊氏練兵法操練半年稱得上精銳,可是這些人不擅水戰,與荊州水師合戰桓玄水師,仍無法突破防線。
楊佺期見戰事膠著,避實就虛,命三弟楊思平和次子楊安遠率軍攻打桓玄左側的郭銓所部。
楊安遠見戰事果如三弟所料,荊州無糧,雍州兵馬陷入困境,若不能快速擊潰桓玄水師,必敗無疑。
艨艟艦冒著箭雨直撞向郭銓所乘樓船,楊安遠與岑明虎並肩而立,將盾牌立于身前。「篤篤」聲不絕于耳,盾牌上不知中了多少箭只。
船身猛地一震,艨艟艦撞在樓船之上,樓船比艨艟艦高出二尺,楊安遠一躍而起,跳上樓船。
手中盾牌橫掃,逼退圍上前來的兵丁,這些兵丁有不少是楊孜敬的麾下。
楊孜敬被擒後被桓玄任為諧議參軍,不久之後楊孜敬趁隙逃回了襄陽。
這些兵丁知道楊安玄的豪勇,不敢也不肯相逼,向後退去。岑明虎隨在楊安遠身後登船,揮刀向前砍去。
兩人有如兩頭猛虎,率著兵丁朝船艙殺去,郭銓站在樓頂,看著麾下將士節節敗退,知道抵御不住,只好在親衛的護送下,登上船邊的走舸逃走。
郭銓敗走,楊思平整頓兵馬正要夾擊桓玄主力,桓玄大將吳甫之及皇甫敷率兩萬援軍從潯陽趕至。
兩軍兵力相差懸殊,楊思平抵御不住,朝北岸逃去。桓玄見援軍趕至,擊鼓前進,荊州水師先行敗走,楊佺期孤掌難嗚,只得逃往北岸。
荊雍聯軍大敗,桓玄乘勝追擊,雍州南下的八千精銳或死或降,楊佺期身邊只剩下大哥楊廣和十數名部曲,楊思平、楊安遠等人和他失散。
惶惶如喪家之犬,楊佺期不敢停留,想逃回襄陽據城而守,若能支撐到年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桓玄深忌楊佺期,命馮該率輕騎在後追趕,追至荊口,擒住楊佺期和楊廣兄弟。
楊佺期仰天長嘆,道︰「悔不該不听安玄所勸,誤信了殷仲堪的謊言,方有今日之敗。」
馮該與楊佺期有一面之緣。馮該本是桓溫部將,曾為洛陽鎮將,擊敗前秦皇帝苻丕,俘獲前秦太子苻寧、長樂王苻壽,因功晉封雍州刺史,而楊佺期接替他成為河南太守,鎮守洛陽。
孝武帝任用親信郗恢為雍州刺史,馮該轉而投奔舊主龍亢恆家,成為桓玄麾下統軍大將。
看著垂頭喪氣的楊佺期,馮該嘆道︰「楊佺期,臨死之前有何話說?」
楊佺期摘冠理發,笑道︰「能死在馮將軍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楊廣知道桓玄不會放過他們兄弟,恨聲道︰「成王敗寇,弘農楊家自有兒郎替我們報仇。」
楊佺期端端正正地戴上冠,腦中閃過楊安玄的樣子,楊家以後要靠安玄了。
楊佺期和楊廣的人頭被馮該砍下,桓玄下令將兩人的人頭送到建康。
對于當初殷、桓、楊三家反叛,逼迫朝庭讓步之事司馬元顯可是記恨在心,如今楊佺期和楊廣的人頭送來,司馬元顯下令將人頭懸于朱雀門之上,以解心頭之恨。
殷仲堪得知聯軍失敗,楊佺期與楊廣被殺的消息後,知道大勢已去,江陵守不住了。
桓玄大軍迫在眉睫,自己與朝庭反目,晉國是呆不住了。左思右想,殷仲堪帶了家人和三百部曲向北準備逃往姚秦。
逃至當陽,被馮該率軍追上,押至柞溪。桓玄下令讓殷仲堪自殺,其佷殷道護被誅殺。
桓玄命皇甫敷率五千兵馬奪取襄陽城,自己領軍進駐江陵,江、荊、雍三州盡歸桓玄。
站在江陵城頭,俯視荊州大地,桓玄心潮澎湃,萬里山河仿如盡收眼底,一洗當年「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的郁悶。
桓玄在心中暗暗發誓,自己定要恢復父親當年的榮光,看看司馬道子還敢在自己面前口出不遜嗎?
襄陽城,僅剩數百兵馬,得知江州兵馬將至,楊思平等人帶著家眷倉惶出逃。
楊安遠提醒道︰「年初安玄曾對愚說過,盤龍山是他伏下的暗子,那里山深林密,大軍難以搜尋,咱們不妨暫避進盤龍山中。」
一句話提醒了楊思平,「不錯,愚任南陽太守時,盤龍山的寨主胡彰還帶著兒子前來拜訪過。」
楊佺期率軍南下救援江陵,楊思平帶著南陽的兵馬隨行,一同折在馬頭大戰中,襄陽守不住,南陽自然也抵御不住,唯有避入盤龍山中。
楊孜敬淒惶地道︰「桓玄殺死大兄和二哥,一定不會放過楊家的,楊家怕是在劫難逃了。」
楊安遠不滿地瞪了一眼九叔,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不是添亂嗎。
楊尚保喝道︰「老九,楊家完不了。三哥,派人送信給安玄,讓他前來相助。」……
洛陽城,楊佛嵩得知宜陽城糧草被焚的消息,立刻派人通告給姚崇,姚崇當即拔寨回歸洛陽大營。
糧草斷絕,剩下的糧食僅夠兩日所用,仗打不下去了,還要防著楊安玄率軍來襲。
楊佛嵩道︰「齊公,要盡快退守新安,奏請萬歲從潼關送糧,僕估計晉軍不敢反攻,倒是要防著魏人趁火打劫。」
姚崇沉默不語,此次率五萬大軍攻打洛陽,原以為能夠輕取洛陽立功封王。哪料折損重騎一千四百、輕騎二千四百、步卒三千余人,被焚毀軍糧近四十萬石,大秦要為之傷筋動骨。
楊佛嵩見姚崇不作聲,以為他情面上下不去,勸道︰「齊公,當斷則斷,沒有軍糧,軍心必亂,屆時不戰自潰。」
兩次敗在楊安玄手中,姚崇深感挫敗,道︰「從洛陽到新安至少要兩天時間,軍糧僅能維持大軍所需,八萬役夫怕是難以顧及。」
八萬役夫多為青壯,這些人是秦國的根基,若是落在晉人手中,回去天子肯定要責罰。
楊佛嵩思慮了片刻,道︰「將大軍分成四隊,每隊八千人,將八萬青壯也分成四隊,夾雜在大軍之中撤走。輕騎有將近六千,讓輕騎游弋斷後,防止晉軍偷襲。」
金墉城,辛恭靖看到蒯鄉方向大火滔天,猜到是楊安玄焚毀了秦軍糧食。
第二天,秦軍沒有攻城,緊接著看到秦軍陸續撤走,城中將士和百姓歡天喜地,洛陽守住了。
楊安玄回到豆田壁營地,下令駐守偃師的軍隊以及裴
、嚴等人前來參戰,很快聚攏了兩萬大軍,楊安玄率軍來到洛陽城下。
此時秦軍已經撤走,辛恭靖找開金墉城門迎接楊安玄進洛陽城。
看到楊安玄,辛恭靖單膝跪倒,拱手禮道︰「河南百姓賴楊將軍得以保全,辛某代河南百姓謝過楊將軍。」
出迎的軍民紛紛跪倒,拜謝道︰「多謝楊將軍活命之恩。」
楊安玄沒有進城,留下八千人幫著辛恭靖守護洛陽,自己率領其他將士向西追擊秦軍。
楊佛嵩率輕騎斷後,且戰且走,並不纏斗。楊安玄以戰車為先驅,穩步推進,順便抓拿掉隊的役夫。兩天時間,居然抓到一千多人。
魏軍已移至軹縣,穆崇得知晉軍焚毀了秦軍糧草,戰事發生了逆轉,忙率兩萬輕騎渡過黃河,兵至洛陽城。
穆崇想趁火打劫奪取洛陽,可是辛恭靖得了楊安玄的提醒,洛陽城城門緊閉,看到魏軍前來,僅派人出城送糧送肉犒軍。
見無機可趁,穆崇率軍追擊撤走的秦軍,八萬役夫,是塊肥肉。
距新安城二十里處,魏國輕騎與秦軍發生激戰,穆崇擊潰秦軍,抓獲役夫兩萬余人。
楊安玄既要追擊秦軍又要防著魏軍,趁著魏軍擊敗秦軍跟著混吃混喝,收獲了三百多匹戰馬,還有三千多役夫,欣然退軍。
新安城,姚崇氣急敗壞,魏人趁火打劫,八萬役夫剩下不足五萬,此次出征洛陽損兵折將,大敗而歸。
楊安玄和辛恭靖送給魏軍兩萬石糧食,穆崇見洛陽城守御甚嚴,帶了俘獲的役夫渡河回返。
正當洛陽軍民歡天喜地慶賀時,一個身著縞素的族人出現在楊安玄面前,是楊向。
听楊向說荊雍大軍被桓玄所敗,父親和伯父被斬首懸于朱雀門,三叔楊思平帶了家眷避在盤龍山中,楊安玄心頭一片茫然。
他曾糾結于救洛陽還是全力相助父親,現在結果呈現,楊佺期還是如史書所記頭懸朱雀門上,楊安玄難免悵然若失。
父喪,三年之喪,服斬衰。斬衰是五服中最重的一等,用粗生磨面制衣,不縫邊,斬斷處外露。
命人設靈堂,楊安玄祭拜父親和伯父,辛恭靖、陰績等人聞訊前來吊祭,趙田等楊家部曲痛哭流涕,誓言報仇。
城中百姓得知消息,有不少人前來拜祭,楊安玄坐鎮洛陽多年,多次擊敗秦、燕兵馬,算得上盡心盡責護國佑民。
紙錢在火盆中飄舞,楊安玄一臉哀容地跪在靈堂之前,心態卻很放松。
楊佺期的逝去,帶走了他頭上的桎梏,接下來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書寫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