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百余步外的晉騎,長孫肥頗感意外,這隊晉騎鞍馬嫻熟,比起魏、燕的輕騎不遑多讓,馬匹也稱得上精良。
特別讓長孫肥心驚的是這伙晉軍手中的兵器十分鋒利,方才對沖自己麾下將士手中的刀槍有不少被削斷。
那夜代芒夜襲許昌城,帶回刀身受損的兵刃,長孫肥以為代芒遇到了晉軍將領,有一把好刀十分正常。
如今看來自己猜想錯了,這伙晉軍手持利刃的人不在少數,實非尋常。
突然想到,四月朝會時听相州刺史、南平郡公長孫嵩上奏,與燕軍交戰時發現有數百燕軍裝備的馬刀十分鋒利。
當時眾人議論認為是燕國拿出儲存的百練好刀爭斗,因為數量不多並沒有引起注意,與眼前晉人手持的砍刀對照,長孫肥難免心中起疑。
絕不定放跑這些晉軍,長孫肥原打算親自與晉騎廝殺一陣,現在改變了主意。
舉手傳令道︰「吹號傳令,命莫突辰、代芒率軍合擊。」
今日狩獵,長孫肥將麾下六千騎分成三部,自率一千輕騎、二千步卒參與圍獵,莫突辰統二千隱于西北八里處,代芒則藏在西南七里,剩下一千輕騎和剩下的步卒牢守營寨。
三聲短促的號角聲響過,莫突辰和代芒各自率軍馳出,蹄聲有如隱雷滾滾。
長孫肥縱馬揮矛,朝晉軍殺去,高喊道︰「別放跑了晉軍。」
在魏、晉兩軍對穿之時,魏軍行軍司馬達哈堅便率領四千步卒結陣于西面,封堵了楊安玄等人的來路。
見魏騎迫進,楊安玄並不接戰,而是繞開魏騎朝南馳去。
長孫肥所率的輕騎接近三十步內,楊安玄掛槊摘弓,一箭射出。
箭發利嘯,長孫肥揮矛砸去,箭只被砸飛,卻斜射在身後的兵丁身上。那兵丁悶哼一聲,箭只透甲入臂。
晉騎紛紛朝追來魏騎射箭,只听痛呼聲不斷響起,長孫肥不禁勒緩了戰馬,閃目朝四周望去,不少輕騎中箭受傷。
長孫肥用馬鞭卷起地上的一只散箭,箭頭做三稜狀。長孫肥將箭頭放在矛身上一劃,居然劃出一條刻痕。
好利的箭,長孫肥心中凜然,將箭***自己的箭囊,高聲吩咐道︰「晉人箭利,兒郎們不要逼迫太近。」
听到前面傳來的馬蹄聲,楊安玄知道魏軍布下了羅網,只是要想打贏這一仗,必須撕開攔路的羅網。
代芒看著逐漸接近的晉騎,眼中露出嗜血的凶光,夜襲許昌城失利,讓他感覺失了顏面,今日便拿晉人的血來洗涮恥辱。
相距五十步,晉騎的箭雨如烏雲蓋頂般襲來,代芒揮舞著砍刀撥打。箭只落在刀身上,發出「叮叮」的脆響。
「撲通」聲不斷響起,身旁將士不時墜地,代芒緊盯著前方,根本無暇回顧。
戰刀與戰刀踫在一聲,發出「 嚓」聲,代芒感覺手中刀一輕,嚇得急忙往右一閃,閃亮的刀光擦著肋邊劃過。
舉起砍刀,代芒發現刀尖寸許消失不見,晉人好快的刀。
眼見又有砍刀劈來,代芒只得用刀背外撥,心中懊惱,早知晉軍砍刀如此鋒利就該挑鋼矛出戰。
楊安玄率著輕騎利用快刀利箭從魏騎中沖出一條血路,繼續向南奔去。
此時長孫肥已經趕到,與代芒匯合在一處。代芒驚魂未定地舉著斷刀向長孫肥示意道︰「盧鄉公,這伙晉軍好快的刀。」
長孫肥面色陰沉,道︰「纏上去,絕不能放這伙晉騎逃月兌,一定要問出他們兵器之秘。」
听著身後不緊不慢地追逐聲,楊安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魏軍上當了。
馳出約八里,戰馬從一條小河踏水而過,河水寬約兩丈
,深僅有尺許,水花被馬蹄踏得四濺。
楊安玄等人越河而過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長孫肥便率領大隊輕騎追至。
此時莫突辰的隊伍也趕至,魏騎合在一起足有五千之眾,馬蹄聲急,驚天動地。
從上空看,魏騎散成近里許寬、兩里多長的隊伍,踏得塵土飛揚,鋪天蓋地地席卷著天地。
看著百余步外的晉騎,長孫肥笑道︰「晉人的馬不行了,速度明顯降了下來,再過一刻鐘,這些晉騎不戰自潰。讓持盾的兒郎稍稍靠前,謹防晉人狗急跳牆。」
從楊安玄率眾出擊時算起,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晉軍戰馬體力確實明顯下降,而魏軍多數戰馬听到號角聲才出動,體力更為充足。
無論從人數還是馬力上看,魏軍都佔據著絕對的上風,所以長孫肥才會下令放緩追擊的步伐,以防晉軍拼命。
東屯的地形總體上呈現西北高東南低,楊安玄率領輕騎朝南退走,沿路山丘起伏,並不平坦。
跨河又奔出六七里,西側有處山崗,山崗僅有十余丈高,緩坡卻長達百余步。
楊安玄率眾從緩坡馳過時抬頭望了一眼山崗,崗上幾棵稀稀落落的樹,毫不起眼,趙田帶著四百重騎便潛伏在崗後。
又往前奔出三里,楊安玄估計身後的魏騎將近半數越過了山崗,傳令道︰「鳴號,準備反擊。」
清越的號角聲響起,長孫肥一驚,放緩馬步問道︰「晉軍為何吹號?可是回轉反攻?」
只听身後嘩聲起,蹄聲有如驚雷炸響,喊殺聲從身後響起。
長孫肥笑道︰「這個楊安玄有幾分本事,居然在半路還設有伏兵,他不過是投肉喂狼,再多的肉咱們也能啃食干淨。莫突辰,你帶些人過去看看,其他人繼續隨本公追趕楊安玄。」
一百五十步外,楊安玄已經率領輕騎旋轉馬頭,冷冷地注視著繼續迫進的魏騎。
趙田帶著四百重騎,帶著勢不可擋之勢砸入魏軍的輕騎隊伍,借助下坡的沖輕,那些擋在重騎之前的戰馬被撞得骨斷筋折,馬上騎士被撞飛落馬。
奔騰向前的馬勢被一截兩斷,後截的魏騎驚惶勒馬,趙田抓住時機,朝前殺去。
快刀有如秋風掃落葉,魏騎紛紛落馬,而反擊落在重騎身上,濺起串串火星,傷害不大。
等到莫辰突率隊折返,看到出現的晉騎居然是重騎,立感不妙。他深知重騎有如鐵拳,在陣中橫沖直撞,輕騎踫上有如以卵擊石。
有人飛報長孫肥,得知晉軍居然在此伏有一只重騎,長孫肥心驚膽顫,等到重騎與前面的晉國輕騎前後合擊,此仗必敗無疑。
「鳴號,暫往東避走,兜圈回歸營地。」長孫肥下令道,帶動韁繩朝東馳去。
楊安玄見魏軍往東而走,高聲厲喝道︰「不弓箭,狠狠地射。」
箭如飛蝗,射向魏軍的戰馬,一層層地削薄魏騎。長孫肥此時已經顧不上傷亡,如不能擺月兌重騎糾纏,恐怕傷亡的將士會更多。
轉瞬便到了河邊,只听號角聲再起,上游河水猛然暴漲而下,正在渡河的魏騎被河水裹脅著直沖而下。
不好,晉軍在上游派人截水,長孫肥看著亂成一團的麾下,吩咐道︰「往下游走,河水會漸落。」
魏騎在泥水中掙扎向東,楊安玄一氣追出二十余里,箭囊中的箭射盡,這才率軍回返,收拾戰場。
收集好戰馬,將剝下的皮甲和散落的兵器收拾好,沒有殺死傷兵,這些傷員對魏軍來說是個***煩。
等長孫肥帶著殘兵返回營寨,盤點人數,出征五千騎,歸來不到一半,僅剩二千二百余騎。
半個時辰後,達哈堅帶著五百輛戰車和三千步
卒來到戰場,看到遍地都是申吟的傷兵,尸體散落得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
很快,長孫肥帶著稍事休整的輕騎趕至,幫著步卒將尸體和傷兵運回營中。
大帳,長孫肥面容平靜地看著眾將道︰「傳令下去,嚴守營寨,謹防晉軍夜襲。」
達哈堅道︰「盧鄉公,傷員多達八百余人,要趕緊救治。荒郊野嶺缺醫少藥,要即早動身前往扶溝。」
長孫肥默然片刻,道︰「楊安玄有意將傷兵留下,拖延我軍的速度,此去扶溝城尚有十八里,帶著傷兵大軍前去至少需要兩個時辰,楊安玄定然會襲擾。」
代芒道︰「我軍雖敗,實力尚在,明日尋機再戰。從今日晉軍出戰的人數來看,輕騎不過千,重騎僅有三四百,遜于我軍。」
長孫肥道︰「本公有意不動,派人前往扶溝城征募大夫、采購藥物前來救治傷兵,以靜治動,以免為敵所趁。」
主將做出決定,眾人遵命行事。派出輕騎前往扶溝城征召大夫,又四下派出偵騎打探晉軍下落,晚間得到回報,晉軍駐扎在西三十里外周屯。
周屯,背山依水的小村莊,晉軍沒有進村,而是在村外扎營,點點篝火點綴著大地。
晉軍歡天喜地地炙烤著馬腿,火光映紅一張張興奮的臉。大勝魏騎讓眾人信心大增,一個個磨拳擦掌準備再跟魏騎干上一仗。
楊安玄身邊圍坐著孟龍符、陰績等人,胡藩亦在其中。此次胡藩隨趙田而來,河水壘土蓄水便是他的計謀。
對于夜襲魏營的建議,多數人不贊同,白日激戰將士們和馬匹都累了,需要休息。魏軍雖敗,實力仍在,反而要留意魏軍夜襲。
派出偵騎,又安排好值守,楊安玄與眾將商議至子時才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