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日現。
這幕奇景，吸引叢雲海內此刻所有尚未休息的生靈，往頭頂看去。
而一道蒼老的聲音也在同一時間，自蒼穹上傳來。
好似雷霆，剎那間傳遍叢雲海。
「既然你們求老夫相助，那麼我就幫你們一把。至于事能不能成，就看你們自己造化了！」
大日光芒籠罩之下, 無法被常人視線所捕捉的天地之魄︰赤炎，此刻卻是清晰的顯現出身影來。
「那是……什麼？」
與那輪照耀叢雲海的大日相比，這道赤色身影極為微小。
但，所有修士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
貪婪的自心間涌起。
理智消失，不斷有修士如同飛蛾撲火一般, 朝著天空中的赤炎飛去。
只是尚未靠近, 全身就被烈焰焚盡。
點點隕落異像如煙花般，陸續出現在天空中。
萬仙島上，已然亂做一團。
「是天地之魄！那是吃了祂後，就能以身合道的天地之魄！」
無數修士眼楮變得通紅，嘴里不斷囈語。
頃刻間，就有被蒙蔽的修士，著魔似的，朝著天空飛去。
只是，在他們的飛行高度超過那座傳法仙尊象時，萬道白光自傳法廣場的各種雕像中一齊射出，將這些僭越者，轟成碎片。
萬仙島上方，各式不同的異像霎時顯現。
但死亡的恐懼，也完全無法阻止修士們的貪婪。
白光不斷閃耀，每一次亮起, 就至少帶走數名修士的性命。
借著分身的眼楮，李凡也被眼前這殘酷而美麗的景象驚呆了。
雖然他也曾不止一次目睹過天地之魄，也知道其對修士的致命誘惑。
但當這一幕真的發生在眼前時, 李凡才明白, 自己還是低估了祂對修士的吸引力。
悍不畏死、前僕後繼。
只眨眼的功夫, 就至少有上百名修士因之喪失了性命。
而且，天地之魄的吸引力還在不斷增強。
那些苦苦堅守本心的修士，眼看也要逐漸堅持不住了。
就在這時，一道七彩護罩，自萬仙島中央核心區域猛地膨脹開來。
剎那間便籠罩整座萬仙島。
七彩光芒，氤氳流轉，將修士直視赤炎的目光微微阻隔。
如同隔了層輕紗，雖然也能清晰的看清楚高天之上發生的一切，但心中涌起的，卻是終于緩緩消散。
「七彩落仙陣……」李凡凝視七彩護罩，還來不及思索什麼，注意力便再次被天穹上的景象吸引過去。
而萬仙島上，驚魂未定、逃過一劫的修士們，也尚來不及互相議論。就又被吸引了心神。
天地之魄，赤炎。
似乎剛剛現世，就被頭頂的大日照耀。
過了這麼久，祂的身形也終于完全凝聚。
無視下方送死的螻蟻, 祂仰頭, 看著那輪于黑夜中閃耀的太陽。
周身火苗陡然涌現, 正要有所動作。
卻見，天幕之上，一條由無數閃爍星光組成的璀璨星河，無聲乍現。
星日同輝的奇景下，銀色的星光與熾烈的日光，互相交織。
仿佛組成了一個牢籠，將赤炎困在其中。
「瀾滄江水天上來！」
落拓不羈的大笑聲響徹天際。
星河掩映下，千丈江水如同一道匹練，從天而降。
江水如龍，咆哮著要轟擊在赤炎身上。
只是這濤濤江水，還未靠近赤炎，就被灼灼的高溫蒸發殆盡。
但江水奔流，永不停歇。
卻是稍微延緩了赤炎的行動。
與此同時，叢雲海所有生靈，都听到了一個五六歲男孩稚女敕的聲音。
「天陽一生……」
怪異的機械音接著響起。
「不弱于人！」
黑紅火光沖天而起，化作一道火焰鎖鏈，將赤炎四肢頓時鎖住。
純粹的赤色火焰灼燒下，黑紅鎖鏈節節敗退。
一部分被同化成赤色，另一部分則是融化成黑色的灰燼物質，從天空中落下。
「不弱！」
「于人！」
童稚與機械聲音再次同時響徹天空。
滿是倔強。
黑紅鎖鏈忽的無中生有，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形狀。
牢牢將赤炎手腳扯住。
天空中，璀璨星河里，一顆星辰化作紫光，遙遙落下。
頃刻之間，越過無數空間的阻隔，砸在赤炎身上。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
紫光靠近之後，便被難以想象的高溫蒸成虛無。
只引得火苗微微跳動，除此之外，便再無影響。
赤炎頭微微一動，似是嘲諷。
「鴻羲道友，皓軒道友，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一道沉穩的女聲催促道。
「轟轟轟！」
天地間隱隱有轟鳴聲傳來。
「山！」
一座看上去極小的倒懸山峰，轉瞬間出現在赤炎頭頂。
山峰如針，朝著赤炎當頭壓下。
「山！」
「山！」
「山！」
……
青年男子的聲音接連響起。
赤炎上下左右前後，同時出現了一座倒懸之山。
將祂困在中間。
而每一座山峰背後，更能隱隱看到數座山峰的影子。
倒懸之山，當頭壓下。
巨大的壓力，使得赤炎身邊的空間，都有些扭曲起來。
但所有的山峰，都在靠近赤炎的剎那，被火炎炙烤成虛無。
此刻，赤炎同時面對著天陽鎖鏈、星墜之光、白龍江水、倒懸之山的攻擊。
祂身上翻涌的火焰，說明著祂不似一開始的那麼輕松了。
于是，祂準備動了。
「中！」
就在這時，天地間一聲暴喝。
一道銀色光芒，突兀的出現，穿其胸而過。
赤炎的身體微微一滯。
火光翻騰，銀芒霎時間消失無蹤。
「中！」
又是一道銀芒穿透祂的身體。
祂卻熟視無睹，開始了反擊。
伸出手來，輕輕一彈指。
恐怖的赤色光芒爆發，剎那間亮度更是超過了天上的大日。
火光爆炸聲中。
四面八方的倒懸之山頓時被轟開，東倒西歪，不成陣勢。
赤炎手腳拖著天陽鎖鏈，身上火炎翻涌，赤手空拳，擒住白色瀾滄江水龍。
白霧翻滾，天上之瀑布霎時間呈現枯竭之勢。
一道赤芒自赤炎眼中噴射而出，和星河中落下的紫芒踫撞在一起。
逆勢而上，宛若逆飛的流星，轟擊在璀璨星河中。
星光黯淡，身受重擊。
只剎那間，在赤炎輕描淡寫的反擊下，原本聲勢浩大的五位化神仙君的合擊，就有了潰敗之勢。
叢雲海中，萬仙島上。
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修士，盡皆失聲。
前不久，他們還震驚于化神仙君那驚天動地的法術神通中。
但此刻，當合道境的赤炎出手，他們才明白。
合道境與化神境之間，那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一時間，一些修士心態有點崩潰了。
「五位仙君合力，都如此不堪一擊？」
「祭天地之魄，祭天地之魄。合道強者，恐怖至此。如何才能祭天地之魄？」
「螻蟻，都是螻蟻……」
……
而還有一些人，對萬仙島的幾位化神仙君，還抱有信心。
「你們清醒點，鴻羲仙君他們哪這麼容易落敗。肯定還有後手！」
「不錯，那天地之魄一現身就遭到了圍攻，顯然仙君們早已有所準備。你們放心便是！」
仿佛印證了這句話。
高天之上，星光閃耀下，一個個銀白色的方塊，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戰場周圍。
「那是……」
李凡微微一愣。
此物李凡認識，正是之前外出，陣法大師孫志良交予他防身的陣冕。
只一個陣冕，其中就有數百個陣法疊加。
而此時，赤炎與五位仙君的戰場附近。
卻是密密麻麻，同時出現了不下數十萬個白色方塊！
「我，張志良，叢雲海陣法第一！」
「雖只元嬰修為。」
「今日，卻要以吾無限法，助各位仙君成道！」
張志良傲然的聲音轟雷般回響。
「聚靈！」
隨著他的一聲低喝。
數十萬個白色陣冕，霎時間一齊發出淡淡白光。
天地間一靜。
隨後，這些白色陣冕爆發出可怕的吸力。
整個叢雲海的靈氣，剎那間被朝著戰場處吸附過來。
一場靈氣風暴猛地成型。
無數靈氣，幾乎形成滴液，聚集而來。
破損的天陽鎖鏈重新變得牢固。
黯淡的星河再次璀璨奪目。
瀾滄江水復又波濤洶涌。
倒懸之山，巍峨再現。
而張志良這集全叢雲海之力打造的數十萬陣冕，可不只有這點用處。
「滯緩！」
道道銀白絲線，自陣冕上發出，如同蛛絲一般，纏繞在赤炎身上。
絲線仿佛沒有實體，任憑火焰如何洶涌，也是將細線扭曲。
但卻無法摧毀。
數十萬道絲線，系在赤炎之上。
祂的動作，有了那麼一絲遲鈍。
「生滅！」
道道白色光華照射在五位仙君身上。
他們的攻勢在陡然間變得更加凶猛。
並且互相之間，似乎多了一絲配合。
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反觀赤炎，祂的火焰威能，每一擊都被五位仙君的聯合攻擊削弱。
「湮滅！」
從數十萬白色陣冕中，不時噴射出一道道散發著毀滅氣息的黑色光芒。
精準的轟擊在赤炎之上，引得其周身火焰快速跳動。
……
一個個不同功效的陣法接連被張志良操縱著使出。
萬仙島上的一眾修士們，看見此情此景，全都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這張志良是何許人也？島上的陣法大師，我只知道宮伯羽啊？」
「听他自己說，只有元嬰境界？我看這陣法威勢，還要超出那幾位化神仙君！」
「張大師的確是策陣堂內，公認的陣法第一。」
「陣法，我也要學陣法。」
而跟在張志良身邊，學了近十年陣法的李凡，卻是感受更深。
誠然，張志良能夠參與進化神與合道之爭，很大程度上，是那數十萬塊陣冕的功勞。
但李凡心里清楚，能夠同時操縱數量如此眾多的陣冕，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情。
需要極其強大的心神支撐，以及對陣法的無比熟絡。
「無限法……」李凡想起張志良交給自己的那個小黑匣，心中一動。
高天之上，戰斗愈發激烈。
星河中紫芒不斷落下，正中赤炎。
不知從何而來的銀芒發出的頻率愈發快速，在赤炎身上扎出一個又一個窟窿。
倒懸之山，瀾滄江水，天陽鎖鏈。
生生不絕，與赤炎纏斗在一起。
雖然攻勢凶猛異常，但每次攻擊，也只是驚起朵朵焰火。
天地之魄，本身的力量來自天地本身。
似乎無窮無盡，永不衰竭。
雖五仙君合力，也很難對祂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傷。
只能慢慢消磨著祂的實力。
而赤炎雖然相當于合道境修士，但是祂也畢竟只是一道法則具現。
對于戰斗，不是那麼精通，純粹是以力壓人。
每一擊，雖然能對化神仙君們造成很大的威脅，但有著張志良以及數十萬陣冕一旁輔助。
能夠很快恢復傷勢。
此消彼長之下，一時間，戰局竟然陷入了詭異地焦灼狀態。
萬仙島的修士們，全都目不轉楮的看著戰場，生怕漏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五位化神，齊戰合道。
這種場面，恐怕一輩子也只能見到這麼一次了。
甚至有不少修士，打開了留影石，將其記錄下來。
以後無論是自己重新感悟，亦或是復制販賣，都有大用。
而其中一小部分修士，心中預感到有些不妙，準備通過傳送陣逃跑。卻發現傳送陣已然全部失效了。
于是他們倉皇的飛出萬仙島，企圖自行飛離叢雲海。
……
眾生百態中，李凡也借由分身，細細觀摩著這場大戰。
然而，沒過多久，他卻忽然移開視線，看向了大日籠罩下的叢雲海。
那里，似乎有什麼，正在緩緩形成。
本尊體內滄海珠傳來的信息告訴他，這不是錯覺。
「張，浩，波。」李凡心中一字一頓的說道，面露奇色。
本以為，通過御風凌萬仙，引起化神仙君重視，從而布下針對赤炎的殺局。
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極限了。
可沒想到，似乎他還有動作？
怎麼可能？
他修行再快，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間突破金丹境。
就算張浩波他金丹大圓滿，在這種層次的戰斗中，也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又能做些什麼？
李凡的目光緊緊盯著海面上空。
那里，一道虛幻的人影正逐漸成型。
漸漸地，除了李凡外，還有不少修士發現了異常。
「快看，那是什麼？」
「難不成，又是一尊化神仙君參戰了？」
「這人影，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見過？」
「是當年御風凌萬仙的張浩波！」
眾人的驚呼聲中，張浩波的身影隨風而長，轉瞬間，就變得如同山岳一般。
「這是……」
「金丹法身！他居然碎丹了！」
「為什麼？這麼年輕的金丹境，前途無量啊！」
李凡腦海中關于金丹法身的信息頓時浮現。
所謂窺天地之法，以煉金丹。
如果說築基是借助感悟天地奇物中的法則，築就道基的話。
而金丹，則是真正屬于自己領悟的法則凝聚。
金丹法身，就是將自身金丹中凝聚的法則，連帶著自身軀體，一齊爆開。
形成一具短暫存于天地間，純粹由法則形成的軀體。
法身存在的時間，只有半天都不到。
一旦消散，就意味著修士的徹底死亡。
只有絕境下的金丹修士，舍命一擊，才會使用此法。
卻沒想到，張浩波卻是無緣無故、毫不猶豫的施展了出來。
他想做什麼？
萬仙島上的修士，全都將目光集中在了這具金丹法身之上。
腦海中不約而同的閃出一個念頭。
但緊接著，紛紛將這不切實際的念想拋諸腦後。
他，要以金丹斬合道？
做夢都沒有人敢這麼做。
然而……
張浩波敢！
他的身軀已經長至極限，形如山岳。
看著天空不遠處，還在鏖戰的赤炎以及五位化神仙君。
臉上露出莫名的神情。
左手伸出，一枚湛藍的水珠現于手心。
目光中懷著幾分感激、幾分懷念，張浩波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猛地一捏，藍色水珠轟然爆開。
無盡的藍光自其中涌現，被張浩波吸收。
而下方的從雲海也瞬間仿佛沸騰起來，無風起浪。
巨浪翻涌中，無數藍色光點急速朝著張浩波飛來。
張浩波的身軀瞬間得以再次膨脹數倍。
宛若開天巨人，頭頂黑天，腳踩藍海。
雙目與赤炎持平。
張浩波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朗聲說道。
「你！」
「毀我家鄉！」
「焚我親族！」
頓了一頓，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當……」
「受我一劍！」
一道炫目的藍光忽地于天海之間亮起。
光輝奪目，更勝過天上大日。
使得此刻所有看著此處的修士，全都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
張浩波以身為劍，霎時間朝著前方斬去。
不畏生死，一往無前！
「這一劍！」
「我等了十六年！」
五位仙君的攻擊如暴雨驟至，愈發猛烈，將赤炎定住。
電光火石之間，藍色劍影跨過重重空間阻隔，斬在赤炎之上！
穿身而過，余勢不減，朝著遠方不斷飛行。
而張浩波卻是恢復了常人大小。
只是腰部以下，已經盡數消散。
只剩下上半身，浮于空中。
雙手死死鉗住赤炎不放，純粹熾熱的炎之法則下，他的法身也如同蠟燭般，逐漸溶解。
很快，他的面目已經變得模糊而猙獰。
但他卻始終沒有松手。
張浩波又笑著說了最後一句話。
「其實……」
「剛才我騙你的。」
「我……」
「還有二十七劍。」
話音未落，叢雲海各處。
巨浪翻涌，發出震天的咆哮。
這不僅僅是張浩波的力量，更是整個叢雲海的意志。
天欲焚海，海卻不服。
于是……
我有，
叢雲二十八劍！
剩余二十七道藍色光華，剎那成形。
遮天蔽日，光耀眾生。
以張浩波鎖定的赤炎為目標，瞬息而至。
二十七劍，劍劍穿身。
赤炎透明的身軀上，藍色裂隙乍現。
祂默默地看著依然還抓著自己，已經快要完全融化的張浩波，面無表情。
隨後……
火苗驟然一暗。
赤色身影變得逐漸透明，仿佛冰溶于水，慢慢消散。
與此同時，原本已經只剩下半個頭顱的張浩波，氣息卻變得無比強盛起來。
似是火焰組成的身體，自頭顱下方生成。
一道威壓，同時顯現。
五位仙君，被迫顯出身形，下降至海面。
連天上大日，也不得不收斂起光芒。
火焰于周身跳動，張浩波的身軀，最終完全成形。
他目視下方叢雲海眾生，面上無喜無悲。
新的合道仙尊，誕生了。
萬仙島上，鴉雀無聲。
所有修士，全都目光呆滯，難以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合道仙尊，修道十六載的合道仙尊……」
他們不能自持，喃喃自語。
連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凡也都滿臉震驚的看著天空中的那道身影。
「居然，真的做到了？」
叢雲海巨浪翻騰，似乎在慶祝著新仙尊的誕生，也在慶祝著自身逃過一劫。
所有生靈的視線，此刻都集中在合道仙尊，張浩波的身上。
敬仰，羨慕，恐懼……
種種情緒油然而生。
……
就在此刻。
一條黑色細線，悄無聲息地穿過張浩波的胸膛。
他的身後，一道完全由濃濃墨色組成的身影，憑空出現。
叢雲海，所有生靈，在看見這墨色身影的剎那，靈魂都不受控制的戰栗起來。
由此，知曉了祂的名字。
墨殺。
張浩波愕然的想要回頭。
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動作了。
氣息瞬間衰落下去。
張浩波，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