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洪昌十一年,這日穆栩和徒睿相約吃酒回來,方一踏進儀門,就見茂哥兒肩挎著包袱,從里頭鬼鬼祟祟的出來,與他打了個照面後,就嚇得想要隱藏蹤跡。
穆栩見狀,當即一個暴喝,「站住,再敢躲藏,小心老子敲斷你的腿。」
茂哥兒知道躲不過去,只得垂頭喪氣的來到穆栩身前,塌著肩膀行了一禮,「孩兒見過父親。」
看到已然九歲的兒子這般站相,穆栩立即皺起眉頭,頗為不悅道,「如此站沒站相,像什麼樣子,給老子站直了回話!」茂哥兒一個激靈,連忙端正身子,穆栩這才問道,「你拿個包袱要去哪里,最好老實回我,要不然你曾祖母和你娘也護不住你。」
茂哥兒沉默半晌,才吭吭巴巴道,「孩兒想去遼東找祖母。」
「少給老子扯謊,你祖母遠在遼東,就憑你這小胳膊小腿,剛出京估計就被強人綁了!」
茂哥兒不服氣道,「我有認真學父親教的功夫,府上好多護衛都不是我的對手!」
穆栩可不管這個,走到兒子近前,像是抓雞仔似的,將其衣領提住,就朝里頭走去,口中還道,「你要今兒跟我說不出個所以然,看我怎麼教訓你!」
茂哥兒掙扎了半晌無果後,只得破罐子破摔,說道,「我想向父親一樣學武,母親卻非讓我學文,還說要送我去書院。」
听到這里,穆栩頓時停住腳步,將兒子放到地上,有些頭疼道,「那你也不能離家出走啊,你才多大點人,先不說丟了怎麼辦,若是你不見了,你娘和曾祖母還不知怎麼擔心呢!你自己說,這樣做對不對?」
茂哥兒想了下,老實認錯道,「孩兒知錯,以後再也不敢了。」
看到兒子認錯,穆栩滿意的模了模他的頭,說道,「嗯,這樣才是好孩子。」緊接著便道,「至于說書院,那就暫且不去了,我會和你娘說得,但你也要認真跟著師傅學文,總不能將來做個睜眼瞎吧?」
听到前半句,茂哥兒還頗為高興,待听完後半句,頓時就苦著小臉道,「孩兒一听那些之乎者也,就想睡覺,能不能不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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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栩心下感嘆,這還真是他的種,和自己小時候一般無二,但面上卻故意板著臉道,「不許討價還價,要不然我就不管你了,讓你娘送你去書院。」
父子二人說話間,就到了朝暉院,方一進房門,一個小身影就叫著爹爹,向穆栩撲來,正是他和黛玉年方四歲的女兒,大名穆晴,乳名喚做果兒。
穆栩最疼這個小女兒,見此情形,連忙矮子,將其抱進懷里,用帶著胡茬的下巴,在她臉上一陣亂蹭,惹得小姑娘興奮的尖叫起來。
「果兒今天有沒有听話?」
果兒摟著穆栩脖子,認真的回道,「果兒可听話啦,蘇師傅還夸果兒,說我認字比哥哥快,哥哥是個笨蛋!」
「哈哈,果兒真棒,趕明兒爹爹帶你騎大馬。」穆栩被女兒的童言童語,逗的哈哈大笑,忙不迭的向女兒許願道。
還是黛玉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聲阻止道,「你別這麼慣著她了,這丫頭前兒才跑到池塘,把里面的錦鯉全喂死了。」
穆栩抱著女兒,來到黛玉身邊坐下,口中渾不在意道,「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讓丫頭們跟著,別讓果兒掉到池塘就是了。」
黛玉本要再辯幾句,卻忽然瞥見站在門口,肩膀挎著包袱的兒子,立即將俏臉一寒,正色道,「茂哥兒,你背著包袱做什麼?」
茂哥兒聞言,嚇得身子一顫,忙將眼楮投到穆栩那里求救,豈料黛玉早防著這一招了,不等穆栩幫腔就道,「你別看你父親,他今天也救不了你!我讓你隨師傅學文,可你倒好,都要十歲的人了,卻只學了本千字文,你羞也不羞!我像你這般大時,可是將四書五經都學完了!」
「咳,男孩子皮一點也是有的,又不是誰都和玉兒一樣聰明伶俐,我小時候看見書本就頭大,如今不照樣好端端的嗎?」穆栩輕咳一聲,選擇替兒子說話。
穆栩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就宛若火上澆油,讓黛玉更氣,她恨恨的剜了眼穆栩,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往日里我要管茂哥兒,你總是攔著,現在好了吧,在這麼下去,指定會成不學無術之輩!」
見黛玉氣性不小,穆栩趕忙勸道,「你消消氣,咱們茂哥兒以後又不用考狀元,只要能識文斷字就好,何必如此生氣呢?」說罷,他就朝兒子使了個眼色,喝道,「混小子,還不快過來給你娘賠罪!」
茂哥兒看懂了父親的意思,急忙來到黛玉身前,恭敬的施了一禮,「孩兒知錯,請母親恕罪!」
黛玉還沒做出表示,不想穆栩懷里的果兒,也雙手作揖,女乃聲女乃氣道,「娘、娘,果兒替哥哥賠罪。」
看到女兒如此可愛,黛玉再大的火都消了大半,只得無可奈何道,「罷了,你們都是好人,就我一個惡人。」嘆了一句,她才對茂哥兒說道,「既然你父親都這般說了,那我也不勉強你再去書院,但是以後每月下旬,我都要親自檢查你的功課,若是達到了我的要求,那我就允許你繼續習武。如若連續三個月不合格,你就仔細自個的皮。」
將被訓得灰頭土臉的兒子打發走,又讓丫頭帶女兒出去玩後,黛玉這才掐了穆栩一把,嗔道,「你這人怎能這樣,我每次要管教孩子,你都要護著,長此以往下去,可怎麼得了?」
穆栩揉了下腰間的軟肉,不以為然道,「我說你是杞人憂天才是,咱們家的孩子,以後大不了平庸點,只要不變成紈褲子弟就是了。」為了增加說服力,他還拿妹妹舉例子,「就拿桐兒來說,以前她在府上向來無法無天慣了,可現在嫁人後你再瞧,不照樣賢惠的很,相夫教子哪樣缺了?」
听了穆栩這不要面皮的話,黛玉都覺得難為情。只因實情完全不是這樣,三年前穆桐這丫頭,經陳太後做媒,嫁給了陳庭幼子陳致,一開始兩人倒也琴瑟和諧,可時日久了,穆桐就露出了本性,不僅將陳致那小子拿捏得死死的,守著她一人過日子不說,但凡稍有不順她意,動輒就要以拳腳說話。
偏偏那丫頭跟穆栩學了鍛體決,手上很有些功夫,陳致那三腳貓的身手,哪里會是她對手。說來也是怪了,那陳致還就吃那一套,不但不覺得丟臉,還洋洋自得的對旁人吹噓,說自個夫人是木蘭在世。
陳庭倒是頗為豁達,從不插手小兒女之事,但他夫人李氏就接受不了了,三番五次想給穆桐立規矩,還曾將其娘家佷女接到府上,想給兒子納小。穆桐出嫁前,可是被全家寵溺長大的,哪受得了這個委屈,當即就跑回了娘家。穆栩就這麼一個寶貝妹妹,自是不容別人欺負,當下就找機會錘了頓妹夫,又指使馮紫英搜集了那李氏娘家的罪證,將李家老小都攆出了京。
那李氏拿穆栩沒轍,只得跑進宮,向做太後的小姑子告狀,可陳太後對穆栩這個外甥自來不錯,又不喜娘家這個得知便猖狂的嫂子,所以不僅沒有責罰穆栩,反而嫌棄李氏無事生非。這可把李氏氣了個半死,回家後就想鼓動丈夫對付穆家,還想讓陳致休了穆桐。
但讓李氏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陳庭父子皆不願听從不說,甚至陳庭還將李氏禁了足,又做主給兒子分了家,擺明了不讓自家夫人,再有插手兒子房里的機會。最後在陳致親自登門負荊請罪下,穆桐才回了陳家,如今小兩口已有了一子,日子過得還挺紅火。
因此穆栩拿別人舉例尚可,但拿穆桐說事,黛玉根本就不買賬,她也懶得再和這個偏心眼的家伙掰扯,依舊憂心忡忡道,「我不管,反正以後你不許再慣著茂哥兒,別人且不說,就拿安哥兒來說,你看他不過比茂哥兒小一歲,但在英蓮的教導下,多麼彬彬有禮,學問也做的不錯。」說罷,她尤嫌不夠,又接著道,「還有易兒、晨兒,別看他們年紀小,但一個個都勤奮好學,哪個不比茂哥兒懂事!」
黛玉口中的易兒、晨兒,是寶琴和紫娟生的兒子,說起來穆栩現在也算多子多福,光是兒子就有五個之多,按大小分別是,黛玉生的嫡長子穆昭,英蓮生的穆,寶琴生的穆易,紫娟生的穆晨,以及寶釵去年生的穆星。除此以外,女兒也有三個,有寶釵生的錦兒,黛玉生的果兒,和晴雯生的瑤兒。對了,穆栩和秦可卿也生了一子,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對外宣稱是秦可卿從養生堂抱養的,取名秦晏。
被黛玉這一番嘮叨,穆栩有些招架不住,只得開動腦筋琢磨起來,還別說,真讓他想到個主意,「你既不放心我管教兒子,那不如送到岳父府上去,讓岳父他老人家教導如何?」
黛玉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贊道,「你這個法子不錯,爹爹年前已經致仕,如今正好賦閑在家,再者磐兒又去了江南讀書,讓茂哥兒前去,不止能陪伴爹爹,還能讓他好生教導一下外孫,正可謂一舉兩得。」想到這些,黛玉再也坐不住了,當即就要帶著兒子回娘家。
穆栩忙拉住她,勸解道,「你急什麼,明日再去不遲,總要給祖母打聲招呼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最疼茂哥兒,要是不告訴她一聲,就這麼將茂哥兒送走,她老人家肯定不依的。」
黛玉一想也是,于是又重新坐下,與穆栩說起旁的事來,二人正說得熱鬧,就有丫頭來報,「世子、世子妃,榮國府璉二女乃女乃和瑩姑娘來了。」
穆栩一愣,有些不解王熙鳳帶著巧姐來何事,說起來自去年賈母去世,賈家忙的守孝,確實久不見他們家出來走動了。他這邊正想著呢,黛玉就道,「快快有請!」說完又問穆栩,「你可要回避一二?」
穆栩搖搖頭,「無妨,我也好久不見巧姐那丫頭,正好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