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是不會因為人的厭惡而推延的,同樣,他也不會因為人的而延長。它的存在,就只是一個存在。
「晚上了啊.」
黃奕感受著手中空無一物的感覺,又看著面前明明死在自己懷里的妻子,閉上眼,苦笑著對一旁的伊茲說道︰「我是不是瘋了?」
「所有人都瘋了。」
輕輕用匕首的尖刃戳著自己的大腿,伊茲的臉色同樣不是太好,「天上那顆心髒,正在剝奪我們的情緒。」
「感覺到了。」
指了指自己臉上的苦澀笑容,黃奕語氣中莫名帶著一種喜悅,「裝的,只是想到現在笑出來的話太地獄了,就硬撐著沒笑。」
「你的自控力比我強。」
伊茲又一次將匕首的尖刃刺了些許進去,臉色蒼白地說道︰「我現在感覺大腦里只有徹底的絕望與喜悅,這兩種情緒就像是錘子一樣不停敲擊著,很討厭。」
「我倒沒有那種感覺。」
黃奕搖了搖頭,他輕輕將並不存在的妻子放在地面上,隨後站起身,抬起頭,看著那顆心髒,平靜地說道︰
「我妻子死的那一刻,我比現在絕望多了。」
「現在通訊全斷了。」
伊茲臉色蒼白,她努力地讓自己視線不會移到那些潛藏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的詭異怪厄,沉聲說道︰「我們接收不到勇者的消息了。」
「正常。」
指著天空的心髒,黃奕緩緩說道︰「周離應該也明白了,安雅也要成為神明。但她走的路和銀爵不一樣。銀爵走的,我們一般叫做成神之路。」
「而安雅,是要創造一個奇跡,然後,奇跡成神。」
「能阻止她麼?」
伊茲不傻,她很容易就能猜到安雅肯定不是自願成為神明,畢竟最反動的就是這位情緒之神的教宗。現在,她卻打破了常規,自己走上了奇跡成神之路,背後蘊含的陰謀可想而知。
「有點難。」
黃奕搖了搖頭,伊雅注意到,他的額頭其實一直都有細微的汗絲,他的聲音也早就有了些許變形,「奇跡成神.能夠稱為奇跡的,一般是人類做不到的。」
「就像天上這顆心髒,實際上這玩意出現的時候我就感覺不對。這東西里面蘊含的已經不是人類能掌控的東西了,畢竟一個能夠具象化到如此地步的「象征」,一般都是神明的標志。」
「想要阻止她,就只能破壞即將發生的奇跡。」
緊攥著手,黃奕沉聲道︰「但是,破壞奇跡本身,就是一種奇跡。」
現在,整個塔里克里的人民都成為了奇跡的一部分。他們都和那顆心髒產生了緊密的連接,因為屬于他們的情緒都被注入到了心髒之中,他們已經是心髒的一部分了。而剝奪所有塔里克人的一切情緒,創造一個「無情國度」,只是時間的問題。
心髒不能被破壞,一旦心髒被破壞,那些被收集的情緒將會直接消亡或紊亂。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國家,一個超級大國,一個總人口數億的國度所有人的負面情緒。一旦這些負面情緒集中在一起,然後紊亂地爆開,那麼可以預料的是‧‧‧‧‧‧
大伙都別玩了,全死球算了。
想到這里,原本一直被壓抑的絕望開始浮現在心中。黃奕咬著牙,用力地將手掌攥緊,大腦不停思考,想要找到一個辦法。
奇跡,找一個奇跡。
——
「是它嗎?」
看著掌心處的鑰匙,埃文感到有些恍惚。他無法相信,這枚被十二刻尋找了數十年的鑰匙,竟然就在如此顯眼的地方。
父親的胸前。
那枚皇帝勛章。
「第一個發現神明對人類另有目的的,其實是他。」
示意了一下埃文,塔里克看向一旁靠著牆,帶著淡淡笑意的沙皇一世,隨後對埃文說道︰「然後,是沙皇十六,也就是你們口中的路易十六。」
「路易十六?」
埃文愣了一下,然後他想起了那位被稱為快活王的沙皇,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但很快,他想起了海瑟薇體內的路易十六,曾經用一種近乎于癲狂的語氣,戳破了他對神明的幻想。
「對的,十六這小子比我聰明多了。」
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沙皇一世帶著爽朗的笑容對埃文說道︰「你知道嗎?這小子其實早就是一個神賜級別的職業者了。」
「神賜?!」
埃文怔住了,他沒有第一時間反駁,而是有些不解,「那他的權柄是什麼?」
「門。」
看向一旁的扶手上雕刻的獅子紋路,沙皇一世開口說道︰「他的權柄就是門,通往藝術、國度、政治與文化的門。實際上,他建造最華麗的門,是這座名為莫斯克的城市。」
「莫斯克的所有建築布局,包括居民樓、政府大廳、還有那些藝術建築,如果你用一副俯瞰圖來看的話,莫斯克就像是一扇巨大的門扉一樣。這,就是路易十六最自豪的藝術品,一個名為莫斯克的門。」
「這個門有什麼意義?」
面對埃文的疑惑,一旁的塔里克走上前,開口說道︰「如果沒有鑰匙,那麼這扇門只是一個通行證。可以讓海瑟薇通過消耗靈魂力量,在這個城市中隨意穿梭空間,只要是路易十六親手或簡潔創造的建築,她都可以隨意穿梭。」
「那如果有了這枚鑰匙呢?」
看著手中被反轉後顯露著精密紋路的紋章,埃文繼續問道︰「這扇門,到底是通往什麼地方的?」
「不,這不是開門的鑰匙。」
伸出手,輕輕將埃文的手掌合上,塔里克‧弗拉基米爾用著溫和的聲音,告知了埃文真相。
「這是關門的鑰匙。」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將莫斯克與神明之間的大門,徹底鎖死。」
埃文怔住了。
「你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嗎?」
半晌,他回過神來,看著面前歷史上的兩位傳奇,聲音有些干澀,「你們早就預料到了神明會攻擊塔里克,所以,準備好了這一切嗎?」
「當然不是,我們又不是神,我甚至連第二天我的妻子會不會罵我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想的那麼遠。」
沙皇一世失笑搖了搖頭,他帶著感慨的語氣,對埃文說道︰「這枚鑰匙最開始在我這里的時候,只是一個小玩具。它能遮蔽神明的視線,但是功率很低,只能在一個房間里使用。」
「後來,路易十六覺得這枚鑰匙配不上一座城市的門,所以他將這枚鑰匙進行了改造,他將鑰匙與大地深處的光輝水晶綁定,讓它擁有了無窮的能源。但是,也是因為這枚鑰匙的觸動,讓光輝水晶產生了不穩定的波動,然後,晶詭誕生了。」
「最後,就是我了。」
看著那枚雕刻著鐮刀與書籍的徽章,塔里克帶著淡淡的回憶,緩緩說道︰「路易十六將這枚鑰匙交給了我,當時,這枚鑰匙還是有缺陷,它只能阻擋神明的視線,並不能阻擋神明的降臨。所以,我也改造了它。」
「我建立了艾爾諾亞能源塔,穩定了水晶的脈絡,同時將一個古老文明的造物融入了進去,讓能源可以穩定輸入到路易十六創造的門上。這樣,神明就會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和能源水晶形成的網絡給阻擋在莫斯克外,雖然時間有限,但是這也算得上是抗衡神明了。」
「本來我們倆是你父親的心靈幻象,但是安雅,不,情緒之神沒有想到的是,你父親的心靈很強大,超過了這個世界上的大部份人。再加上頭頂的艾爾諾亞水晶塔的加持,我和沙皇一世,並不僅僅是幻象。」
看向一旁的沙皇一世,塔里克平靜地說道︰「我們,是兩縷對這個國家抱有執念的鬼魂。」
「我該怎麼做?」
看著面前的兩個鬼魂,埃文咬著牙,沉聲問道︰「我能做什麼?」
「把鑰匙交給那位勇者。」
看向不遠處的出口,塔里克的聲音帶著期望,「從這里的出口到能源塔,一共一千五百米的路程。這段路程,你的心里會不停地衍生出絕望,而那些怪厄則會貪婪地吸收你的絕望,最後殺死你。」
「你要做的,就是走,懷揣著微弱的希望走到周離的面前,將這枚鑰匙交給他。」
「好的。」
埃文沒有任何的疑惑與茫然,他只是平靜地點點頭,將這枚徽章反別在自己的胸口內襯里。隨後他轉過身,向著不遠處的出口走去。
沒有寒暄與祝福,塔里克‧弗拉基米爾和沙皇一世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向著出口的方向走去。伴隨著巨門的開啟聲,埃文消失在了這座地下城市中,逐漸沒入黑暗之中。
「你不準備和你的女兒道個別嗎?」
半晌,這座空蕩蕩的地下城中,響起了沙皇一世的聲音,「我記得,你好像還沒有和她真正意義上說過再見呢。」
「哦,對,你還在她的心里待過一段時間。」
塔里克想了想,片刻後,他搖搖頭,輕笑著說道︰「算了,不見了。」
「徒增悲傷。」
「你到時沉得下心,這要是換我,我再死一次也得見見我的女兒。唉,真不知道珍妮那丫頭最後怎麼樣了。」
看著一旁有些情緒低落的沙皇一世,塔里克善意地說道︰「你那個二女兒珍妮最後嫁給了斯諾克地區的區長,他們有兩個孩子,最後你的女兒壽終正寢,挺幸福的。」
「那就好。」
沙皇一世釋然了。他們繼續凝視著不遠處的出口,半晌,沙皇一世再度開口。
「我從來都不介意你推翻沙皇帝國。」
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沙皇一世緩緩說道︰「我通過海瑟薇了解了那段歷史,你是對的。」
「塔里克人,就應該在陽光下生活。」
——
托蕾亞還記得,她第一次遇見那個叫做小可的姑娘時,是在前往木奇的馬車上。
那個黑色長發,喜歡穿著一身紅色長袍,臉上帶著點嬰兒肥的可愛少女,給當時在馬車里閉目養神的自己送了一碗面條。她說看自己沒怎麼吃飯,就特意給自己做了碗面。
其實那碗面真的很難吃,鹽放的太少了,除了面比較勁道外沒有啥優點。
但是,托蕾亞還是認真地吃完了那碗面條。畢竟在諾亞世界,即使人類已經研究出了可再生食物,但連年不斷的災難還是讓糧食並不是那麼富裕。雖然餓不死人,但是還有些短缺。
在將面湯也喝完後,她便看到了兩眼像是閃著星星的少女,滿是喜悅地對自己豎了一個大拇指。在交換了名字後,她便捧著空碗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馬車,而托蕾亞也得知了這個把樂觀寫在臉上的少女的名字。
麗婭‧可。
大伙都喜歡叫她小可,畢竟一個沒有任何架子,可愛又活潑的少女在哪里都是很討人喜歡的。當然,作為冰雪姬,托蕾亞是完全相反的典型案例。當時的托蕾亞除了周離時不時過去討嫌,還有艾露瑪會斷斷續續地和她聊天外,沒有任何人和她接觸過。
畢竟那張冰雪不化的臉和冷漠的聲音太有殺傷性了,一般的抖M都可能不是很承受的住。
走到被困在自己意識中的小可面前,此時的心靈空間里,原本雜亂的顏色開始有序地排列著。溫暖的顏色被眾人踩在腳底,而蔚藍的天空和溫暖的太陽下,一些陰冷的顏色緩緩地佇立著。
托蕾亞看著不遠處那透明的門,她知道,小可就是最關鍵的一環。或者說,她已經知道了這個心靈空間的本質。
一面鏡子。
一面照著托蕾亞的鏡子。
托蕾亞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心靈空間會映射著自己的心靈。每當她破解了一個伙伴的意識囚籠,將他們從自己的幻想中拯救出去後,她的心里就會涌上同樣的情緒,而這個空間,也會多出一塊顏色。
而現在.
輕輕踫了踫自己的心髒,這是托蕾亞一生中第一次感覺到這顆心髒是在溫柔的跳動著。片刻後,她伸出手,在屏息凝神的眾人的注視下,踫到了小可。
這,就是拼圖的最後一塊。
純粹的
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