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太子府門口剛停下,宋史仁的聲音就在簾外響起。
「朝陽縣主,太子府到了,請下馬車!」
沈微落掀開馬車,一眼就望見高台上的朱紅色大門。
門口站了好些官員。
看見沈微落,忙不迭下了台階。
悉數迎了過來。
她受歡迎程度,堪稱歷史之最。
此時此刻,比大文人潦倒死後大作大賣還要諷刺。
她面無表情進了太子府。
一路上,步履從容,欣賞著四周的一花一木。
放眼望去,整個太子府,處處顯出主人的雅致。
一旁的官員急得額上直冒汗,破天荒的,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聲催促她。
沈微落心里很清楚。
即使黑白無常前來勾人魂魄,也沒有催促著快些趕路的道理。
進入主院,醫正趙謙迎了出來,朝沈微落躬身一揖。
「見過縣主,請這邊來!」
沈微落點點頭,看了眼正殿緊閉的殿門,隨趙謙進了側殿。
趙謙看了眼下人端來的茶盞,神色有些不忍。
「縣主,對不住了,等會兒需要您睡一覺,我會在您指尖取些血!」
呃?
不是取心頭血嗎?
沈微落忍不住問道,「不需要開刀嗎?」
沈微落這樣直白,倒將趙謙駭了一跳。
他連忙擺手。
「不用,目前不用,十指連心,我暫時……從縣主中指上取血即可。
如果沒有用,也就不用開刀……縣主除了身體虛弱些,不會有性命之憂!」
「如果有效果呢?」
沈微落追問出聲。
眸子里隱隱閃著光。
趙謙心頭一痛,錯開了她的視線,「那還是需要開刀……取血!」
這樣啊!
沈微落點點頭。
她還是有些貪心了!
如果能救下宋雲孤和華溪,一命換兩命,也值了。
念及此,她沒有再猶豫,接過下人手里的茶盞,掀開茶蓋,仰頭喝了個精光。
趙謙看著沈微落,滿眼不忍。
沈微落喝完茶水,不到半刻鐘,就覺得眼皮發沉。
只想睡覺。
她站起身,剛行了一步,身子一軟,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楮,人已經躺在床榻上。
她怔怔望著頭頂的水墨紗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自己正在太子府,變成了一個小白鼠。
此時,她渾身虛弱。
費力抬起右手,才發現中指上裹著白布。
鮮血滲了出來,泛著殷紅。
「小姐……您……您醒了?」
一道啜泣聲突然響起。
沈微落側首,才發現春花正跪在床榻旁,兩眼腫成了桃子。
「春花?你……你怎麼來了?」
「小姐,您不能……撇下奴婢?」
「傻丫頭,這里又不是好地方,進來干嘛?」
春花搖了搖頭,「奴婢求了老夫人半日,老夫人無法,才著人將奴婢送來!
小姐,奴婢會一直陪著您!」
沈微落伸出完好的左手,撫模著春花的青絲,滿眼動容。
「如今幾時了?」
「快申時末了,他們方才……取走小姐半碗血,已經拿去給太子殿下熬藥……」
春花眼淚簌簌直落,喉嚨發堵,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微落拍了拍的她手背,眸子看向窗外。
夕陽撒在窗台上,耀得到處一片金黃。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沈微落心頭無端蹦出李商隱的詩句來。
她望著余暉,滿眼自嘲。
估計連李商隱自己都沒有想到,他驅車游古原無心的一句吟誦。
竟然與此時的她的心境和命運這般契合。
關鍵是,她還不是「夕陽」。
反而是現代人人向往的「早晨八九點的太陽」。
眼看,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太子,太子殿下醒來了!」
一道驚呼聲突然劃破天際。
整個院子瞬間歡呼起來。
要知道,這些日子,所有太醫的腦袋一直系在褲腰帶上。
今日太子醒來,他們終于可以長吁一口氣了。
眾人相擁在一起,互道恭喜。
只有趙謙一臉不忍,望著側殿的方向。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徑直朝側殿行去。
屋內。
春花听見眾人的歡呼聲,頓時哭成了淚人。
沈微落反而平靜下來。
掙扎著要起身。
春花顧不上擦眼淚,急忙起身攙扶。
剛服侍沈微落穿好鞋子,趙謙走了進來。
沖沈微落抱拳一揖,神色哀傷。
沈微落勉強坐直腰身,淡淡笑道,「趙太醫,何時開始?」
趙謙又一揖。
「回縣主,太子殿下如今身子很虛,還要緩幾日,才能開始診治,是以……」
還有幾日可活!
沈微落在心里補充道。
她點點頭,眸子掃了一圈屋子。
「這樣等著,怪悶的,這樣,我想回府一趟,拿些書冊過來。
放心,我在宵禁前,一定趕回來!」
趙謙點點頭。
「縣主路上小心,可否需要我安排馬車?」
「不用,下人來時,剛好坐著馬車來的!」
一刻鐘後,沈微落披了件粉色大氅,春花一身水綠色下人服侍,主僕倆相攜著緩緩走出了主院。
一個黑臉太醫站在趙謙身側,望著她們的身影拐入一片花木,消失了蹤影。
滿眼不贊同。
「醫正,萬一縣主逃走,我們所有人豈不是要人頭落地?」
趙謙掃了一眼那人,「朝陽縣主智斗他國使者,揭露西山礦難黑幕,奪得詩會魁首,這樣的人,會是貪生怕死之徒?」
話落,他冷冷轉身,進了主殿。
獨留那黑臉太醫一人杵在原地,面紅耳赤,鬧了個沒臉。
沈微落出了太子府,坐上馬車,直奔永寧侯府。
經過朱雀街時,馬車停在了東升茶樓。
過了不到一刻鐘,沈微落罩著大氅走了出來,身側的綠衣丫鬟拎著食盒,侍奉她上了馬車。
繼續朝永寧侯府行去。
馬車在前門剛離開,後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調轉方向,抄小道直奔靖王府。
馬車剛一停穩,沈微落一身丫鬟服飾下了馬車。
守門的下人見沈微落如此打扮,皆愣了一瞬。
下一刻,急忙上前行禮。
沈微落徑直看向那個領頭的侍衛,「我自己進去即可!」
話落,她穿過照壁,朝後院行去。
沈微落進了楔院,做了個噤聲的姿勢,看了眼主屋的方向,笑著朝後院行去。
侍衛已經習慣了,並沒有阻攔。
沈微落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後院。
兩個廚娘看見她,如同看見救星,滿眼帶笑迎了上來。
沈微落同她們寒暄著,眸子看向一側的羊血時,心頭一顫。
吩咐她們取這,找那,挽上袖子忙活開來。
兩人紛紛應下,前後腳出了屋子,沈微落立即關上屋門。
拿過一個白瓷碗,她伸出左手中指,手起刀落,殷紅的鮮血順著指尖淌到了白瓷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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