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
除了天空之上的半月,這片地域完全陷入昏沉之中,唯有一條蜿蜒的灰白色通道朝著遠處未知的地界延伸過去。
地面上影影綽綽,一處處古怪的陰影似是鋸齒,又像是倒在地上的人影,遠處的山丘更像是噬人的野獸。
一道夜風襲來,地面上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氣息。
「啷啷啷……」
「鈴鈴……」
鏈條急速轉動的聲音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自行車的搖鈴也發出輕微的響聲。
聲音由遠及近,只能看到一條黑影從略微灰白的公路上面一閃而過。
此時易傳宗已經蹬了一個小時的自行車了。
他在臨近七點從家里出門,現在已經是八點多了。
從南鑼鼓巷到下金海湖鎮向陽村有近百公里的距離,哪怕他能保持當前的速度,也還需要兩個小時才能到。
現在的路面比較平整,一旦到了鎮子,這般平整的地面就會消失。
那時候的公路就會變成土路,自行車的速度勢必會降低。
十點之前,他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到達向陽村,這讓他的心中很是急切。
幸好路線比較直,他還記得回去的路怎麼走,要不然他會更加著急。
今天晚上他沒有吃飯,在這種狀態下騎行一個小時的二八大杠,他有種當初在村子里面的虛弱感感覺。
在這熟悉的路面上,他心中不免有些觸景生情。
「你過的怎麼樣了?」
易傳宗機械式的蹬著自行車,腦海中不由想起這一世的第一個女人。
同樣是這條路,當初還是坐著公交車前往四九城。
在車上的時候他退縮了。
剛剛來到這個時代半個月,連著吃了半個月的窩窩頭和綠色食品,幸福的生活還沒有開始,他不想因為女人的原因丟了腦袋。
在這麼想的一個前提就是,他已經放棄了村子里面的那個女人。
一旦想放棄的時候,他就不斷的尋找理由。
比如,他口中喊著的花姐姐是個寡婦。
他自信只要活過這十幾年,到了四十歲的時候就八二年了,那正是一個好時候,他也還是壯年。
從大陸到港島,從亞洲到歐洲,世界這麼大,還不是任他馳騁?想怎麼玩都行。
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做點小生意,什麼因特爾、走私、電影之類的,只要能活到那時候,他早晚都能起家,這是時代差異賦予的便宜。
如此之下,他怎麼可能找一個寡婦?
比如,花寡婦只是一個村子里面的村姑。
這時候溫順的女人多了,體貼是女人的本能,男主外女主內,城里面的女孩子有文化,怎麼不比一個村姑來的更強?
比如,他想找一個‘干淨’的女孩子,追求一下完美,讓兩人之間沒有遺憾,這肯定是一個寡婦不能滿足他的。
他不了解她的性格,那晚上太過突然,他甚至沒有說幾句話,兩人就順理成章的度過了他在村里的最後一晚。
對他這樣,那對別人是不是也這樣?
……
比如,那個女人有毒!
他自認自制力還是比較不錯的,前世戒煙、戒酒、戒游戲都成功了。
只是後來的生活讓他再次撿了起來,沒有曾經的沉迷,只是一種消磨時間的方式。
當了解現在這時候的情況後,他怎麼可能亂搞?
但是在堅持了十幾天之後,在臨走的那個晚上,他把不住了……真敢干。
那一晚他感覺到了家的感覺,他懷疑自己產生錯覺了!
當時感覺肯定是挺好的,等離開向陽村之後他就驚醒了,並且對于花姐姐有了幾分懼意。
一來到四九城,他就連忙給自己定下了幾個目標想分散一下注意力,老丈人都提前找好了。
一個月之後……他發現自己忘不了。
尤其是再次得到花姐姐的消息的時候,他很擔心,他很害怕,他不想讓這個女人受到傷害。
他想重新認識一下這個女人,弄清楚一些事情,然後完成曾經諾言,將自己的女人接到城里。
如果……她是自己的女人的話。
時間,在機械式的運動中不斷流逝,易傳宗感覺自己好像更餓了,耳邊不時有風呼嘯的聲音,就好像有人在進行吶喊……
……
「以後你不得再見他!」
西城的一處別墅內,婁父的聲音在客廳內咆哮。
大後天就是他們約會的時候,婁父竟然不讓他們見面?
婁曉娥同樣大聲地喊道︰「為什麼?」
她轉頭看向婁三眼神之中滿是詢問,自己家的這個家僕平時見的很少,這次到底是帶了什麼消息,竟然讓自己的父親如此憤怒?
婁父也是氣笑了,自己這個女兒什麼時候敢對他大聲喊過?上次挨打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用力。
如今人家都來調查他們家,想要把他們拉去砍頭了,這邊的胳膊肘子還往外拐!
「你了解他嗎?」
面對婁父的質問,婁曉娥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當然了解他!」
婁父嗤笑了一聲,說道︰「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以前的事情?」
婁曉娥心中疑惑,卻依然倔強地說道︰「我們相處的時間長了自然就會了解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個傻子!」婁父暴怒地吼道,聲音在客廳內回響。
「他才不是傻子!」婁曉娥絲毫不甘示弱,「他最多就是沒有正經上過學!」
婁父氣的一扭頭,轉身對著婁三然後朝著婁曉娥指了指,「你來跟她說!把從派出所問道的信息都說一說!」
「是,老爺。」
婁三恭敬地應了一聲這才轉身溫和說道︰「小姐,易傳宗的信息我都已經查過了,有從鄰居那里得來的,有從派出所民警口中詢問的。」
「他是從金海湖鎮向陽村出來的,之前二十年都是傻子,今天那個四合院開過全院大會,這件事他已經承認了。」
婁曉娥的神色頓時僵住了,在全院大會承認,那很大可能性就是真的,但是易傳宗怎麼可能是傻子?谷寨
「並且那個四合院的一大爺以前還在村里給他安排了相親,他在向陽村可能有一個相好的。這件事也是那個院子里面的一大爺親口承認的,並且他現在去了向陽村!」
「他去了向陽村!」婁曉娥當即就喊了出來,她眼神灼灼地盯著婁三,心中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如果只是村子里面相親,這件事她可以當沒有發生過,畢竟她也離過婚,誰還沒有過去?
但易傳宗今天去了向陽村,這讓她的內心接受不了,兩人現在可是在處對象,她一顆心都掛在易傳宗身上,就等著出嫁呢,這時候他去找別人的女人?
婁三抬頭看了眼婁曉娥的模樣,隨後說道︰「對,他騎著自行車帶著一大摞豬肉離開的,當時差不多七點。」
「向陽村距離這里有多遠?」婁曉娥連忙問道。
婁三直接回道︰「大概有一百公里,平時公交車都要近兩個小時。」
婁曉娥身體後仰地朝著後面退了幾步,幸好婁母在她身邊扶住了她。
能騎著自行車大晚上跑一百公里,這太夠情兒了,她一想腦袋里面都發暈。
她算什麼?
就在婁母想要安慰的時候,突然間婁曉娥眼前一亮,「他不可能給一個人送一大摞豬肉,他這是回去看鄉親們!」
婁父哂笑一聲,「他十月一號的時候還進了派出所!肩上扛著兩個拿槍的人!過了半個小時和沒事人一樣出來了!你以為他的身份會簡單?」
婁曉娥頓時如遭雷劈,她腦海中不禁想起了上次易傳宗的詢問,問她的家里有沒有轉移財產!
當時她沒有在意,畢竟易傳宗一直裝傻充愣,實則鬼心思一大包,要是關心她也是有可能想到這種事情的。
只是現在一听婁父的話,她感覺這種關心就變味了。
一時間,婁曉娥的腦袋里面亂糟糟的一團,她雖然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但是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家人遭劫。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兩人也在談婚論嫁的熱戀期,怎麼一下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婁父看著婁曉娥這幅模樣,頓時對著婁母說道︰「這些天你看緊了,不要再見那個人!我要打探一下風聲!要是有什麼意外!咱們家就完了!」
說完婁父也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錢是罪魁禍首啊!他不知道犯愁多久了!
多了不行,少了餓死。
‘正規’途徑來的,現在溫度低了,它也燙手!
「我這幾天一定看好她!」婁母有些慌亂地連連應道。
這家里的頂梁柱還沒有倒,現在她還沒有以後的那般心性和手段。
她拉著失魂落魄的婁曉娥上樓,大廳里面婁父又開始和幾個心月復討論起來。
……
踏著黑夜不斷前行。
饑餓、寒冷、心慌、思念……
經歷過三個小時的夜路騎行,期間思緒無數。
這里沒有太多的光亮,幽冥伴路野獸橫行。
易傳宗終于是來到向陽村。
此時的村莊已經徹底陷入了黑暗,六點多天色就已經要黑了,到了七點鐘村莊就徹底陷入了黑幕。
再經過三個小時的時間,哪怕是家里有婆子也早就已經交流結束,夜徹底陷入了靜謐。
他在村子里面的時候他騎行速度並不快,越是臨近老家他的速度就越慢。
沒有打擾村子里面任何的人,易傳宗直接來到的自己的家門口。
這是一間山里常見的土屋,因為是世代相傳,這件院子的面積比村子里面的其他房間要大不少。
畢竟易傳宗的爺爺有三個孩子,除了南面沒有房子,這個院子其他三分方向都有房屋,兄弟三個各佔一個方向的房間。
北邊的房子是正房,本來是易傳宗爺爺住的,後面留給了易中海。
而易傳宗的父親是老二,理所應當的佔據東邊的房間,後來在西邊蓋的房子是易傳宗三叔的,只是這件房子也沒有住多久。
院子的大門沒有那麼繁瑣,就是在最上方的門框上面有一個凸出來的鐵圈,將兩扇門上面的鐵鏈子掛在上面就算是鎖門了,這時候也沒有什麼鐵鎖,就是簡單的用一個小鐵棍穿一下。
易傳宗將插在里面的小鐵棍抽了出來,隨後就走進了院子。
院子里面滿是枯黃的雜草,他之前住著的時候也只有通往東面房間的一條小路,現在還是那樣。
唯一變化的就是易傳宗走的時候院子里面多是綠色,現在院子里面的草也枯了。
車子他也沒有朝里面推,就是將自行車停在門里面,在一片黑夜的安靜之中,易傳宗緩緩解開後座上面的繩子,習慣性地將四扇豬肉掛在最北面屋子里面。
以前這里是家里老爺子住的地方,所有好吃的都是放在這里,這是唯一一處屋子里面有吊繩的房子,易傳宗對這里熟的很。
「吱!」
隨著北邊的房子關上門,易傳宗來到院子里面,他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
剛來這那會兒,他經常這樣。
從一個現代化的社會,突然來到一個沒有任何娛樂項目的小村莊,他能夠看到的唯有天上的那一輪半月。
在四九城待了一個月回來再做這種動作,他的心中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觀望了片刻,易傳宗走到東邊的房子,這里沒有北邊房間的土腥味,空氣要清新很多,應該是有人來這里通風過。
乘著略微明亮的月光,易傳宗來到房間南面,他在這里生活了半個月也是非常熟悉。
他的身側是一張簡陋的木架床,因為地面不平,下面還是用石片墊了墊。
此時他看著床上怔怔的有些出神。
當初離開的時候,除了那身補丁的衣服他什麼都沒有帶著。
那些被褥他實在有些難以忍受,那一身比補丁裝還要陳舊的麻布衣服他也放在了家里,他有些穿不習慣。
此時銀白的月光從房間的外面闖進來,正好照在木架床上。
他離開時還非常雜亂的床鋪現在已經鋪的整整齊齊。
疊好的被褥放在床頭的一側,上面還放著那個帶著漬著圖案的枕頭。
而其他的地方則是著下面的木架子,顯然鋪床的人知道他短時間被不會回來,就將被褥都疊了起來。
其實這些被褥他都不想要了。
易傳宗沒有任何的嫌棄,他一坐在只是木板的床架子上面,兩百斤的重量讓木架子床吱呀作響,他緩緩地抬起手側著身子朝旁邊的被褥伸過去。
盡管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在這里,但是被褥上面沒有那種粗糙的塵土顆粒,模著就像是平時沒有被罩的床鋪,和醫院那種白條布有些相似。
突然間,易傳宗怔住了,他彎著腰俯在被褥上方,鼻子游離在枕頭的表面。
「味道沒有了?」
「一個月的時間臭味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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