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咱們工廠里面新晉的七級鉗工?」
「本職工作都沒有做好,還去摻和八級鉗工的工作。」
「要是你能將發動機完成也行,你看看自己做的什麼東西!符合這次設計的理念嗎?」
說到這里,李主任直接將發動機的設計圖紙扔到了易傳宗的身上。正是之前沒有給易傳宗的那一部分。
易傳宗打了個哈欠,隨手將圖紙給接住,眼皮一抬看了兩眼,這回他徹底放心了。
不只是根據設計和理念能夠制造設備, 根據一個設備的模型圖紙就能看出設計方向和需求。
他雖然只是得到了一份渦輪噴氣式發動機設計圖紙,只是一個樣機的模型機圖紙,但是他就是根據這個模板推測出了這款設計的意圖和功用。
然後他盡力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造,來讓這款發動機變得更加優秀。
理論、原理方面他不夠精通,但是他已經將自身掌控的工藝、技巧,還有對機械的理解,對應這款發動機的設計需求, 完美發揮出自己的才能。機械運作方面絕對無可挑剔, 就是理論方面也是滿足需求。不能說多麼優秀, 但是絕對能過審。
他敢保證,經過他對進氣道、壓氣機、燃燒室、渦輪和尾噴管等一系列改動,制造出來的小型飛機發動機模型機的機械效率和壽命肯定會有所提高,並且考慮到尺寸效應,他遞交了模型機和真機兩份設計圖,已經算是非常完美了。
李主任不依不饒地道︰「領導和你說話,你就是這種態度?」
「你就是對照著圖紙照本宣科的做出來,我們要的是設計,你們現在做的都是模型,在進行實驗之後記錄每一個模型的功率,你這完全就是敷衍工作!」
易傳宗眼皮一抬,朝著前面七位貌似領導的人員看了一眼,一個都不認識,應該都帶個副字,畢竟他在工廠里面那麼久,正的主任還是認識的。
昨天他休班了, 白天招呼了一下院子里面的鄰居, 晚上又邀請宗烈、邵義宏等人過來吃飯,一群大老爺們吹了兩個小時牛逼,他感覺自己更加牛逼了。
尤其是一句技藝相同,他拿來吹牛逼簡直是屢試不爽,看看院子里面的地板,抬頭看看壁爐的貼磚,無一不是充斥著藝術的氣息,就連宗烈看了都只能生悶氣,說不出一個不好來。
就這樣,他鉗工技藝豈能簡單的了?這可是他吃飯的活計。
一開始他只是被大爺搞的有些不自信,但是一番討論他還是很有優越感的,自身的技術是沒有任何問題,系統沒有給他灌水。
他本身也想著低調點。
但是如今,一大早上,李主任帶著一群陌生的領導來到他的車間,對著他就是一陣的批評。
易傳宗感覺無語至極,一群啥都不懂的混子,來這里教他一個八級鉗工干活?
管理的弊端根深蒂固。
當他是嚇大的?
他懶得搭理這些人。
易傳宗雙臂朝天伸了一個懶腰,嘴里打著哈欠,含糊不清地道︰「嗯,我就是這麼干活的, 還有什麼事兒嗎?」
李主任一臉惱怒地伸著手指頭指著易傳宗,口中憤恨地說道︰「這就是咱們軋鋼廠工人的工作態度嗎?還是工廠里面的七級鉗工,簡直是給我們工廠丟臉!」
易傳宗吊兒郎當地一站,歪著頭輕聲問道︰「還有事兒嗎?」
李主任伸著手指頭指著易傳宗,都現在這樣了,這人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眼里就沒有他這個領導。
李主任整個人氣得跳腳,「不可理喻!」轉過頭,他臉色嚴肅地問道,「孫主任,要是工人自身技術無法勝任當前的工作應該怎麼處理?擅自更改自身的任務又該做出什麼樣的賠償?不尊重領導,無視工廠紀律又該如何處罰?」
易傳宗眼皮都沒有抬,轉身掀開工作台上面的大碗茶蓋,然後拿起暖瓶將里面的茶一沖,頓時間整個房間里面都彌漫著濃濃的茶香。
他慢條斯理地端著大碗茶缸喝著。
這些領導是一種非常奇妙的生物,平時沒事的時候他們會來得很晚,稍微有點事兒的時候他們還是來得很晚,有什麼大事兒的時候他們要麼直接來,要麼直接跑,只有想著整人的時候才會來得非常準時,或者說很積極。
就比如今天,他這大碗茶只有一開始泡的時候才是半缸子,等稍微悶一會兒,再添滿水。
他第一次沖才會再倒小半缸。
現在,也只是剛剛上班。
孫主任那彌勒佛義憤填膺地說道︰「如果自身技術無法勝任當前的工作,予以降級處理。調回之前工作的崗位。」
「私自更改生產任務,應當根據其損壞的工件,按比例扣出相應的工資,此任務期間的工資同樣要進行扣除……並進行全廠通報批評!」
「不尊重領導,不遵守工廠紀律,本著仁愛、寬厚的處理方式,我們應該對其加強思想教育……對工廠進行美化整潔,直至明悟自身的錯誤,並保證不會再次觸犯。」
李主任臉色陰沉地對說道︰「孫主任的話你都听到了嗎?你現在認錯,寫清楚自身的錯誤,並立下保證書,主動接受工廠的懲罰,工廠還可以對你從輕發落!」
易傳宗有點憋不住,直接就笑出了聲。
「哈哈哈!」
「你就是這態度?不認錯是吧!」
李主任氣急,都這樣了,竟然還那麼猖狂,只不過跟廠長簡單認識罷了,現在廠長可不在。
易傳宗緩緩地將笑臉收起來,隨後將茶缸猛地往工作台上面一摔頓時鐺的一聲響,他學著二大爺平時的架勢,官腔官調地說道︰「那個,就由我來開口說兩句。」
李主任見他這模樣,臉皮子頓時抖了三抖,不當官還學會那架子了。
易傳宗可不管他什麼態度,怎麼處理是一方面,他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現在這些人有人站在李主任身後,說不定以後就站在他這邊了呢?
「這個第一,我的技術怎麼樣,要由技術部進行評測。我的工級晉升是在工廠測試時晉級的,我個人是不怕什麼測試的。你們兩位要是質疑安主任和當時在場幾十位主任,甚至包括們自己的公正性、公開性,我可以重新進行檢測,這個都不要緊。」
李主任面無表情,孫主任微微開口卻找不到理由反駁,後面的幾名貌似的領導臉色帶著些許的怪異。
易傳宗不管他們,繼續官腔官調地說道︰「這個第二,我不理解你將這幾張圖紙丟給我什麼意思,誰說沒圖紙就不能干活?」
「你並非技術部主任,沒有相應的鉗工技術,也沒有工程方面的理論知識,你不理解可以請專業的人事進行審核、講解、確定。你听明白,或者听不明白,到時候听到答案點頭就行了,你應該尊重一位七級鉗工的專業性,這不是你該管的領域。」
「我不知道你丟給我這幾張圖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之前故意沒有給我嗎?現在給我補回來?我告訴你,不需要!沒圖紙,這活也干了!對不對,浪不浪費,不是由你來說的。」
不給李主任說話的機會,易傳宗繼續開口道︰「第三,你說我不尊重領導,違背工廠的紀律。我一沒大聲喧嘩,二沒帶任何不文明詞句,三沒有伸手指人做不雅動作,四非正式場合我一個普通群眾也不需要對你行禮,你硬要說我不尊重你,那就當是不尊重你吧。」
「至于工廠紀律這事兒,我按規矩吃飯,按規矩入廁,秉著勤勞、務實、不弄虛作假的風紀,在完成當天的生產任務後,跟相關車間主任進行通報,就算是工作結束了,如果感覺我的生產任務偏少或者偏重,請跟生產部的主任進行協商。」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秉著對工廠領導層的尊重,無論下達怎麼樣的處罰我都會接受,不過這件事情我有權保留向上級領導進行匯報的資格。在具體的調動下達之前,我現在還是工廠的七級鉗工,並且今天有相應的生產任務需要完成,就不招待你們了,各位請便吧」
說完,易傳宗不再理會這些人,隨意地拿起今天的生產任務單看了起來。
一眼看過去,他不禁有種淚流滿面的沖動,他晉升七級鉗工一個多月,終于是來了正兒八經的生產任務,這生產機床主軸多麼好?
不像是之前那些不知道安裝到哪里的鈦合金鋼片,不像是那種既費腦又費力的裝置設計。
李主任看他這水潑不進的模樣,一時間還真有種難以下手的感覺,今天他就是隨意叫著幾名辦公室的主任過來,本來也有著一些特殊的意圖。
如今易傳宗的態度軟中帶硬,他還真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難道這人完成的工件真的沒有問題?
就那個防爆控能的裝置,現在兩位八級鉗工還沒有干完呢,那個發動機的難度也不低,現在也有七級鉗工沒有完成。
兩項工作雖然難度方面有差異,但是耗費的時間都是差不多的,就算是讓兩位八級鉗工來完成發動機方面的設計生產,速度也不會快多少。
李主任的眼神明暗變化一陣,這設備合格與否可不是一個人說了算。
「本來我發現問題之後,想著低調處理這件事,既然你頑固不化,拒不認錯。這次的事情工廠會著重、公開、嚴肅地處理。我們走。」
說完,李主任當先轉身離開。而後面跟著的幾位領導臉色十分的精彩,看著易傳宗的眼神也多有怪異。
易傳宗還在那里專心的準備著今天的工作,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至于李主任那邊想怎麼做。
說實話,他管不了。
人家這些主任之類的本身就是工廠管理,職責就是管他們的,他哪里能管得到人家?
昨天喝酒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楊廠長出差了,帶著工廠里面兩位副廠長,觀摩還是學習,他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事兒,他也管不著人家。
這消息也就是喝酒的時候隨口提了提。
下午。
吃過午餐之後,易傳宗已經干完了今天的工作,這種不用動腦子,蒙著頭干的活,他的力量能夠得到充分的發揮,干起來那是相當的順手。
他還在車間的長椅上面坐著喝茶,門外董主任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易師傅,易師傅,門外保衛科的成員找你。」
易傳宗眉梢一挑,將大碗茶缸的蓋子蓋上,他站起身拍了拍,他今天沒走就是在等這個。
「走吧,保衛科的人找我,我也不能不去啊,不過正好我也想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兒。」
董主任湊過來小聲說道︰「我看他們的面容挺嚴肅的,您到時候小心點。」
易傳宗緩緩點點頭,道︰「謝了。」
說實話,他的心里一點都不慌張,不為別的,只因他槍法出眾,裝備精良,明的暗的他都不怕,手里有槍心中自然不慌。
就他這身板,總不會有人單純跟他動手吧?
走出車間門口,易傳宗看著兩位保衛科的成員,臉色嚴肅不嚴肅先不說,這身板反正是挺健壯的,應該是要動真格的了。
他微笑著問了一句,「兩位保衛科的同志,咱們這是要去哪里啊?」
其中一名面色略黑,鼻孔有點大的保衛科青年沉聲道︰「走吧,咱們去保衛科辦公室,那邊好幾位主任都在等著呢。」
易傳宗心中稍安,好幾位主任,還是在保衛科,明的暗的不說,最起碼不會直接下黑手。
他不由好奇問道︰「同志,我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兒,為什麼要去保衛科處理?」
剛才說話的那名保衛科成員也沒隱瞞,直接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工廠的幾位廠長不在,李主任邀請了幾位部門的領導說是要抓典型,由保衛科做公正,對你的事情公開、公正地進行處理。」
易傳宗搖頭笑了一下,也對,是他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個七級鉗工也只是工人罷了,還不值得這李主任搞這麼大的動作,恐怕處理他是次要的,這人有別的目的。
至于什麼公開、公正,听听就行了。
他到了現在哪里還會不明白,這次的生產任務本來就是一個坑,也就是他自持技術高超,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做手腳,他還是太心善,太單純。
辛辛苦苦一個月完成了,最後還不知道落個什麼下場,易傳宗自嘲地笑了笑。
旁邊保衛科的成員好奇問道︰「你不是工廠里面的七級鉗工嗎?當時還在那麼多人面前公開考核,難道這次的生產任務沒有完成?」
易傳宗想了一下,道︰「現在還是七級鉗工,不過一會兒就不知道了。」
「至于生產任務,完成還是沒有完成,現在我說了不算了。」
保衛科的那名年輕人微微沉默,保衛,背對著工廠,面對的是黑暗。
他們在這個崗位,或多或少都听說過一些人沒有听到過的事情。
易傳宗的意思,他多少也能明白,聯想到的事情也不少。
他沒有再問什麼。
三人一路沉默的來到了保衛科的一處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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