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部。
「徐工!杜工!你們兩個怎麼還在看著呢?這設計人員還沒有確定?」
華鐘面色很是焦急,他先去的通訊部,將電報過來的文件送去技術部,讓這邊確定了之後就去和廠長匯報。
然後,他返回通訊部,在那邊寫簡要說明,跟山西那邊關于高純礦的文件一塊發過去。
他本來以為這邊早就處理好了, 他就是想確定一下完成情況,是不是已經跟廠長匯報,是不是還學要其他的交涉。
結果,在門口簡單詢問了一下,兩位工程師拿到數據之後根本沒有像外面傳遞過消息。
好家伙,他一進門就兩位工程師並肩坐在桌子前面討論著, 一邊還寫寫畫畫的。
這倆人已經鑽進去了!他人走到跟前這倆人都沒什麼反應,這才有了剛才的催促之語。
聲音就在耳邊,這回終于是將兩人給喊醒了,兩位工程師抬起頭來露出了慚愧之色。
他們不只是拿到了設計圖的結果和數據,更有關于設計的評價。
沈陽黎明航空發動機制造廠的黃秘書感覺到事情的重要性,感覺有必要充分讓第三軋鋼廠這邊引起重視。所以發來了詳盡的數據和評價。
因為第一份總結在廠長辦公室,所以他只能一邊傳真,一邊讓那些個工程師再寫一份。
還好,有著第一次整理的經驗,第二次的整理速度非常快,能夠跟得上整個通訊室運作起來的傳真速度。
而第三軋鋼廠技術部這邊,徐工和杜工自然是看了一份又一份,本來不懂的地方有著數據的支持,那自然是分析的透透的。
這些問題可不是憋了他們一天兩天了,當時他們就感覺處理易傳宗的時候有隱情,但是那些設計真的有不少的沖突。
易傳宗那邊故作神秘不給他們解釋, 那自然是憋在心里。
兩個學識深厚的工程師,本來挺自傲的,結果有問題想不明白, 這心里能不堵得慌?
一連一個多星期,腦子里面時不時地就想這些東西, 偏偏一個個問題和麻花一樣糾結在一起,一點都沒解開。
如今完整的分析來了!
這一條條下來,本來那些心結全都解開了,給兩人看得那叫一個爽快,就像是七月的天吃了一塊雪糕似的。
被華秘書這麼一喊,兩人就醒了,稍微一想就發現他們這邊是錯怪人家了。
術業有專攻,對于飛機發動機他們本來就很是陌生。
渦輪噴氣式發動機才出現了七年,他們又不是學習的年紀,信息傳輸不發達,他們在第三軋鋼廠工作也不研究這個,根本沒有深研其中的設計。
短時間內推算完整的數據不現實,他們只能根據正常的機械運作方面的經驗進行判斷,但是這方面的能耐,工程師怎麼跟鉗工比?
結果他們自以為是地判定人家設計的不合理。
如今看到這設計圖的具體評價他們才發現,雙方考慮的問題不是一個層次的。
他們思考的時間太短了,人家做了一個月的成果他們都沒有看懂, 哪有資格給人家評判對錯?
再想想易傳宗的遭遇, 他們就感覺更是愧疚了。
雖然後面的審判的時候他們沒看,但是通報可是听到了, 通報批評還要降級下放。
之前就感覺事情不對,但是他們也是沒辦法,一群主任坐在那里要一個結果。
他們給了,卻隱隱有些不安。想想易傳宗當時的神態表情,那分明就是不屑跟他們解釋。
如今沈陽黎明航空發動機制造廠將設計圖紙發過來,當真是一巴掌拍在臉上,學徒給大師傅點評,心里真是臊的不行。
見兩人不說話,這可把華秘書給急壞了,「哎呀,徐工,杜工,您兩位還沒確定是誰?廠長那邊還等著呢!」
徐工和杜工對視了一眼,杜工慚愧的說道︰「確定了,是之前降級下放到二九車間的易傳宗師傅。」兩人對這事兒記得仔細,連車間編號都還記得。
降級!
下放!
華秘書心里一突,廠長讓去高級車間找人,結果說這人降級下放了?
這邊出了問題,那邊應該沒什麼事吧?
高級車間找不到人,但是你這人總有個地方,肯定是能找到的。
要是這人過去了,廠長那邊應該會過來確定,但是如今一直沒有動靜!
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一共吩咐了三件事兒,結果第一件和最後一件都要辦砸了。
再想到這人名,放在最後的不一定是不重要,兩件事很可能根本就是一件事!這是重復強調!
「徐工。杜工,我先去匯報了!」
華秘書撒開腳丫子拔腿就跑!
今天這事兒他辦的草率了啊!
聯想到當時楊廠長那隨意的表情,那不是不重要,那是熟人,所以隨意!
華鐘有些納悶,他怎麼就不知道楊廠長在工廠里面還有這麼熟悉的一個人?
他就算不是專職秘書,但也是辦事秘書,也就家里的生活不用管,楊廠長回家他都在車上坐著,他和專職秘書也差不多,但偏偏不認識這人!
華秘書的心里有些慌,他和楊廠長的距離這是走遠了吧……
心里著急,腳下慌亂,華秘書下樓的動作有些焦急,腳下一空,頓時整個人趴在了樓道拐角。
嘶~
胳膊有點麻,腿很疼,摔得有些懵。
回過神來,華秘書一咬牙,連忙站起身來,再次踉踉蹌蹌地朝著辦公室跑。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辦公室三樓,就算是有人招呼,他也只是稍微點點頭。
三樓拐角的保衛科成員看到後關心問道︰「華秘書,您這是怎麼了?」
華秘書本來沒想回應,但他見兩人有點陌生,再加上這兩人的職責,他腳下一停問了一句,「你們兩個見到楊廠長沒有?」
那名保衛科成員如實說道︰「見了,楊廠長和孫主任還有兩名保衛科成員出去了,我們就是因為這個來三樓頂替的。」
華秘書緊緊攥了一下拳頭,隨後轉身就跑起來。
這動作看得兩名保衛科成員模不清頭腦,這是發生什麼急事了嗎?
應該是私事吧?要不然腿腳不利索可以喊他們幫忙啊。
二九車間。
本來坐在車間門口的孟主任正仰望著藍天白雲,此時正值下午,天氣涼爽,習慣了車間的喧囂,在外面小坐一會兒放空身心,那感覺還是非常美妙的。
美中不足的就是車間里面新來的這位大師傅。
這人什麼都好,干活快,技術高,姿態是高一點,但是接觸的久了發現這人還不錯,就是脾氣暴躁了點。
今天打人了。
不過這戰斗力是真強悍,五個人基本上都是一拳一個,結束戰斗十分迅速。
在辦公室也挺會說話的,什麼‘莫名其妙就圍住我。’‘當時我也挺緊張的。’‘其實我就是推了他們一下。不算打架。’……
嗯,寫檢討的速度很快,這人回來都一個多小時了,鞏州杰還沒有回來。
就是稍微放肆了一點,不太好管教,可能是在高級車間養成的習慣,這是個難題。
他也好管。
希望這人早點走吧!
孟主任心中有些感嘆。
安安穩穩的生產有點難題不要緊,工作嘛,總有困難的時候,不指望一個大師傅在這里解決,他總感覺這不是個安分的主。
心中想著易傳宗的事情,孟主任的余光就看到了遠處一大片黑影。
工廠最近有什麼大事嗎?
這群人干什麼的?
習慣性地從車間主任的小辦公室過來,他也沒進車間,就在外面看了看,還不知道孫主任找易傳宗。
想不清楚,孟主任決定好好看看,視線完全挪下來,對面的人也不斷朝著這邊走。
定楮一看,孟主任當場就是一個機靈,那不是廠長嘛!周圍都是些廠領導!看樣子還是朝這邊來的!
他麻溜地站起身,小心地朝著車間里面看了一下,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易傳宗干活懶散一點,不過問題應該也不大,這人還是挺機敏的,反正手里的活干完了,被抓住也不算是偷懶。
孟主任朝著那邊跑,楊廠長一大群人朝著這邊走,多著的那些人都是中途加進來的。
本來他是不想帶著那麼多人過來的,但是想到易傳宗的技術和脾氣,反正都來一趟了,還是順便招呼一下吧。
讓廠里的領導看到他的態度,以後也別讓這些人沖突了,他可不想一直給這小子擦。
孟主任那邊跑過來剛要出聲,楊廠長這邊就抬起手來示意噤聲。
孟主任見這架勢心里一突,這是視察工作來了,之前易傳宗就被當做典型,難道還要再被抓一次?
跟著大部隊,默默朝著周邊打量著,生產部江主任是正主任,剩下三個副主任,再剩下的官都不大哪個部門的都有,應該不是正式視察,而是踫巧遇見了。
一進門,轟鳴聲很是響亮,偶爾有看到的工人,廠長就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孟主任心中叨念了一句,「易師傅,你自求多福吧。」
「易傳宗是在哪邊工作?」楊廠長輕聲問了一句。
孟主任精神一振,隨後心中冒著冷汗,他沒想工位在哪里,而是想著長椅在哪里?
剛才好像是在進門東邊看到了?
孟主任連忙抬手示意,「廠長,在這邊。」
楊廠長點點頭,隨後龍行虎步地朝著那邊走,得拿捏一下這小子,那自然是得擺出氣勢來,順便看看這小子搞什麼鬼!
打架!
開小灶!
跑步!
這明目張膽地違反紀律,抗議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走過門口出較高的機床,孟主任的眼楮頓時一突!
往前十五米,機床、長椅、小方桌,熟悉的安排,不熟悉的姿勢。
劉元的姿勢倒是熟悉,趴在小方桌上面眼巴巴地看著一包中華煙,可能是尋思著要不要拿一根抽抽,臉後面還露出來一個大碗茶缸的白瓷把手。
就是易傳宗的姿勢他沒見過,這人不是半起身子側躺著,如今側著身子躺平了!
這是睡著了!
擺領導的架子擺累了?
他有心想出聲,但是小心地朝著楊廠長看去,此時楊廠長已經抬起了手來。
大家是來陪領導的,不是看熱鬧的,自然不會發出什麼聲音。
孟主任心中大感不妙,因為腳下的步子慢了!
都跟著楊廠長走,廠長慢,大家自然都慢!
一路讓大家都不要出聲喊人,機器的轟鳴聲依舊,發呆的人還在發呆,睡覺的人還在睡覺,絲毫沒有察覺!
劉元這時候很猶豫,昨天偷著抽了一根煙,結果挨了三腳,因為那是連著第三天偷著拿了。
師傅其實也是願意讓他拿的,畢竟相比較抽煙,師傅好像更喜歡踹人,或者是抽著煙踹人!
只不過,事不過三,今天是第四天,所以他很猶豫。
其實這煙的味道好歸好,卻不至于如此讓他痴迷,主要是拿出來有面兒啊!
廠里,院子里面一顯擺,那滋味,比抽煙還爽。
拿一根圍人也不錯,他院子里面三個大爺已經圍了一遍了,這些日子對他的態度就不用講了。大領導抽的煙,誰見著心里不虛?
只是他感覺自己可能抗不太住第四腳!
因為第三腳已經很痛了,他也怕自己師傅使過了勁兒,要是踹出個什麼傷來,師傅還會治!
這就讓人心里很懸乎,放開了踹,誰知道有多疼?
要不讓石杭幫拿一根?
他偷的次數最少,就是給老爹偷了一根,再偷一次,應該問題不大。
啪!
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劉元很是不情願地轉過頭來,石杭是不會這樣叫他的,一般都是輕聲說兩句。
只不過視線一轉,劉元的雙眼頓時瞪得滾圓,看著楊廠長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他所有的話都憋在了嘴里,只能心中大喊一聲,‘我!’
楊廠長站在長椅上面看著那盒中華煙微微一笑,這小子有福氣啊,一盒接著一盒,擺在明面上也不怕人拿,似乎這關系好的工友都沒少拿,數量不少啊!
就是不知道扣的哪位同仁的?
此時江主任他們也看到了,那臉色指定是精彩,之前被辦了也不出聲,關系很硬啊!
楊廠長拍拍劉元的肩膀,示意臉色正常一點,劉元只能是暗暗吞了一口唾沫,生硬地點點頭。
這時候反抗只能是將自己也搭進去,不過看起來楊廠長好像心情還不錯?
楊廠長微微點點頭,隨後抬步走到躺椅後面,微微彎腰朝著下面看著。
易傳宗比著眼楮吧唧了一下嘴,睡的時間短了容易做夢,夢里正和自己小情人約會呢,這陣子婁曉娥看的嚴,光喝湯了,也沒吃到肉,日有所思,日有所夢。
‘睡得還挺香?’
楊廠長雙臂攤開,往後擺了擺手,示意大家跟著往後走。
身後的眾人自然是服從命令。
劉元又暗暗吞了一口唾沫,緊接著一只大手附在自己的額頭上,緩緩地用力朝著下面按。
跟鞏州杰和易傳宗相處那麼久了,他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心中暗暗叫苦,他只能配合地兩手放在頭下面趴好,然後轉過臉去不看師傅閉上眼楮,好像自己已經睡著了?
孺子可教也。
楊廠長微笑著往後退了好幾步,這小子這麼能鬧騰這是心里憋著口氣,他想听听真話,省得沒完沒了地互掐,孰對孰錯,他自由思量。
一抬手,楊廠長指向一開始先去高級車間的保衛科小青年錢武亮,隨後轉手指了指易傳宗,示意裝作再次叫人。
錢武亮的面色分外的精彩,這種事為什麼又讓他來辦?
看著楊廠長捋著胸口的動作,他只能深呼一口氣,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演技了。
調整好狀態,他大踏步朝著前面走過去,來到長椅的正面,抬腿踹了踹易傳宗的腳,他板著臉喊道︰「喂,別睡了!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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