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點。
易傳宗晃晃悠悠從一大爺家往外走,四方步如同昨日一般懶散。
到了前院,三大媽剛好從屋子里走出來。
她笑著說道︰「傳宗啊,今天怎麼沒在家門口躺著?」
易傳宗的嘴角微微抽搐,說來這事兒也怪他。
好好的小孩子在眼前晃悠著,多少也能解解悶。
結果,他就著昨天三個徒弟過來的事情對著棒梗一陣教育,小孩听話地去寫作業去了,連小當這個女娃子也回去讓賈張氏教拼音。
突然一清淨,易傳宗有點坐不住了,屋子里面也不好待,昨天兩口子相互拆台傷害,現在懷著孕也不好溝通,這仇經常隔夜,一進屋,聾老頭太太、一大媽、婁曉娥三個年齡段的婆娘同仇敵愾的數落他。
這感覺誰體會過誰知道!
都是自己惹的罪。
沒法,他只能回家看看,找狗玩。
師傅忙著整理醫書沒空搭理他,說來也奇怪,自從黃景益來了之後,根本就沒有教導過易傳宗醫術,根本不管他。
念及眼前這人是三大媽,易傳宗微微打起精神來,「三大媽好。曉娥在大媽這邊我也放心,我準備回家打掃一下衛生。」
三大媽溫和地笑著,「真是一個好孩子,不像是傻柱,看起來懶散,在家也是邋遢的不行。」
易傳宗的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他就是隨口說說,結果那邊還當真了。
這事兒整的就很尷尬,其實,他根本就不是回家打掃衛生的,他是那種比較看得下去的人。
屋子里面他不打掃,婁曉娥也不打掃,黃景益更不會打掃,全都是花姐姐和大媽見著收拾。
易傳宗連忙轉移話題,問道︰「解成那事兒辦的怎麼樣了,都好些天了,也該有個準信兒了吧?」
「這事兒得干淨麻利快,指望著熟悉了再領進門那指定不行,這人誰沒個毛病?還是得趁熱乎。要不越看拖的越久。」
三大媽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最近她和三大爺有些談不妥,怎麼談都不好使。
竟然要她以後伺候著兒媳婦的情緒?這不是開玩笑嘛?
在這四九城,也是以前的皇城,其實在這里生活,大男子主義比其他地方更重,女人也是習慣。
家里都重視兒子,沒听說要重視兒媳婦,或者是閨女的,嫁過來就听男人的,規矩多著呢。
最主要的是,她和三大爺是家里的長輩,那就更沒有慣著兒媳婦的道理了。
三大媽以前也是听著婆婆的規矩過來的,早晚的都得請安,同樣也是以三大爺為主,家里上下都被她照顧的很好。
到老了變了變,還得伺候著兒媳婦,那哪行?
三大媽強笑著說道︰「听解成的意思,應該是還好吧,他去供銷社的時候,那姑娘抽空也得和他聊聊。」
易傳宗快速地眨了眨眼楮,這話听著是不錯,看似交往的挺頻繁,但是這親密度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什麼叫做抽空也得跟閻解成聊兩句?
重點不是在那個抽空。
也不是在聊兩句。
重點是在那個忙上面!
現在這時候,要是相親對象在一邊看著,這大姑娘哪里還能干得了活?
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腦子里面都是一團漿湖,場合不允許她跑開,羞得趕人走才正常!
這max的戀愛味道!
這要是真中意了閻解成,那指定經不起同事的調侃,讓一群人看著,那得多臊得慌?
現在這事兒是成了!
易傳宗的嘴角不禁出現一絲微笑,他的事兒成了,閻解成的親事估計是黃了!
想一想。
于莉都能不慌不忙地招呼著閻解成,還能一邊不耽擱干活,這是沒感覺……
拿著閻解成沒有任何的感覺!
易傳宗不禁腦補出一個畫面,于莉在櫃台後面微笑地對著前面顧客說著隨便挑,轉頭和閻解成在那兒聊天。
閻解成倒是挺開心的,大姑娘表現得很是自然,言語和善,抽空還跟他說話。
至于于莉那邊……
「不過那姑娘剛剛轉正,需要熟悉工作,可能沒有時間請假和他約會,想必等過些天忙過這一陣,就能安心談兩人的事情了。」
說到這里,三大媽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八大員很是體面,其中售貨員算是最體面的。
畢竟,售貨員的門檻真的很低,不像是放映員需要會放電影,不像是理發師需要會剪頭發,不像是郵遞員需要到處跑。
就賣一樣,或者是幾樣的東西,小賣鋪里面的大爺都能干得很輕松。
這里面是有關系的,售貨員的關系多少都有些硬。
當然,對三大媽來說,掙錢多才是硬道理,一個月近四十塊錢,全家最能混錢的人。
錢多就有理,她能勉強接受三大爺的提議。
易傳宗再次眨了眨眼楮,再過一陣?
相親這個東西,之前惦記著對方那麼多久,心中投入的感情很多,一旦考慮未來,這思維邏輯里面已經做出了很多的妥協。
這時候可不需要什麼鑽石一顆用流傳的浪漫,男人第一次也需要接受責任!
雙方什麼都沒有干,卻是到了收獲的時候,趁著熱乎勁兒,干淨麻利快地拿下,只要沒有什麼大毛病,基本上這輩子就跑不了了。
但是等一陣子……情不知所以起一往情深,這東西不是想明白就有感情的。真要是想明白了,熱乎勁兒下去,估計也就涼了。
他微微沉吟之後說道︰「三大媽,其實,解成那對象的工作還是我幫忙給轉正的。」
三大媽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驚呼道︰「你?」
易傳宗肯定地點點頭說道︰「對,前些日子解成那相親對象的妹妹過來了,您也見過那個姑娘,她和曉娥以前在軋鋼廠里面是對著坐的同事。」
「這不,于海棠那天就請我幫幫忙,說是那個供銷社要裁員,就是退工,那些臨時工沒有做登記,很容易就被辭退,這事兒您也知道。」
「她家里這不是想著大姑娘都要結婚了嘛,要是被辭退了,那姐姐得過得多難,于是就求到我這里來了。」
「你也知道我家那虎娘們,現在金貴著呢!現在逢事都是她說了算。我想著怎麼都是好事,以後要是成了那是一個院子的鄰居,我和三大爺這關系也在這擺著。」
「于是我當天就給走動了一下,踫巧那邊正進行銷售審核的調級,于莉的銷售能力不錯,就順理成章地轉正了。」
三大媽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置信地說道︰「傳宗,你還有這本事?」
她沒想到這小子還真能干實事兒!
之前易傳宗跟三大爺在那兒喝酒,她都認為這小子吹牛的。
畢竟是年輕的小伙子,爭強好勝,夸口吹噓還不是很正常?
兩個大爺們喝了酒,嘴里能有多少真話?
都是摻了酒份的,她听著三大爺吹牛就想笑,這老頭子就是老小孩,跟人家年輕的也不服輸。
結果倒好,三大爺是真最牛,人家是真給一大姑娘轉正了。
她不認為這事兒有假,只要一詢問就清楚的事情,怎麼可能是假的?
這可是售貨員,公家賣東西的地方,這里也能摻得上手?
好本事啊!
腦子里面千思百轉,心念一動,三大媽月兌口而出,「傳宗,你說我家那二小子能不能有個正式工?他年齡是稍微小點,但是我們能去派出所里面加兩歲。」
「解放對你可是恭敬著呢,我和你三大爺也為了這事兒犯愁,傳宗,你看……」
易傳宗眉梢一挑,對于女人他到是沒有多麼注意規矩,更何況是大媽。
其實就沖著三大爺的關系,他說什麼早晚也得伸伸手,找個活干而已,沒必要非得讓三大爺擺上一桌,他嘴叼了,不差那一口。
現在他就能直接給個答復。
但是,不愧是三大媽,之前還談著閻解成的事情,轉眼就問道閻解放,這是找個接班交工資的人?
「三大媽,您開口,我哪里有不幫忙的道理。但是……」
易傳宗微微一頓,三大媽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難道……是要錢?
也對,老邊都麻煩人家,不給好處怎麼讓人辦事。
更何況是一個正式的工作,這可是大家伙最為關心的問題。
就在三大媽心中考慮著給多少錢的時候,她已經咬了咬牙準備拿出兩百塊來,易傳宗那邊笑著開口了。
「三大媽,其實這事兒咱們商量過了,之前不是讓解放考慮以後做什麼嗎?」
「道路千千萬,難就難在這選擇上面。男怕入錯行,這事兒可是得考慮清楚了,要不然這一輩子的機會可是不多,錯過了那可是很遺憾的。」
三大媽神色一怔,定定地看著他,突然笑容就佔滿整張臉,「對對對,是三大媽湖涂了,這干活的事情哪里是一口就定下來的,還是傳宗你考慮的仔細,要不這樣,晚上你過來吃頓飯,你和我家老頭子聊聊?」
「今晚?」
平日都是三大爺約席,這三大媽約一桌,怎麼都感覺有點吧別扭。
三大媽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怎麼說不要緊,話說得再漂亮,還是得看怎麼做,易傳宗這一沉吟,當真是讓她心里有些不踏實,難不成人家就是隨口說說?
易傳宗稍微想了一下,今天好像是沒有什麼事情,他直接應道︰「行,我今天晚上過去。」
三大媽開心地說道︰「行,我下午去菜市場買東西,傳宗你晚上直接過來就行。」
易傳宗點點頭,兩人在四合院大門口又聊了兩句,三大媽就去買酒了。
而易傳宗則是臉色古怪地看著西邊自家院子門口,那里竟然停著一輛汽車?
‘難道是師父的朋友?’
昨天就听說一輛小轎車停在門前!
他心中感覺應該是來找師父的,畢竟他多少有點不夠格,要是楊廠長找他,直接就來這邊大四合院,提 著他就走了。
一直走到院子門口,易傳宗都不見汽車有動靜,這讓他心理有些突突的。
現在這會兒,易傳宗也不惦記著什麼酒了,黃景益一直很低調,估計不認識什麼大人物。
除了他,除了師父,也不是來找婁曉娥的,那麼能夠牽扯到這個級別人物的人,就只有花姐姐了。
現在汽車里面就一個司機在老老實實地等著,好像就是隨意停在門口。
這就讓人很驚恐,楊廠長的都不是專車,那是工廠里面的,工廠里的領導輪番使用,一般都是處理公事。要不就會落人口舌。
如今來這邊不是公事,是為了私事!
還是專車!
易傳宗有些心慌慌,他不想要什麼中華煙了,求叔叔放過!
家里酒還有不少,瓶瓶都是佳釀,可以裝一車拉走!
就當是孝敬了!
他這人其實不愛喝酒。
腳步放緩地走到自己門口,他心中第一次有了見家長的拘束感,那是拱了白菜之後心虛的反應。
這種心理的緊張程度,在他來了之後這一年的時間里面,絕對是可以數得著!
易傳宗無聲無息出現在在家的門口,里面一名三十多歲的青年瞬間緊張起來。
此時尚台整個人緊張的不行,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出來,前面他根本沒有任何的警覺,就算是這人站著門口他都感覺很正常。
在兩人對視了三秒之後,他才察覺到心里的異樣,他竟然如此懈怠?這根本就不正常。
尚台連忙將手模向腰間的位置。
易傳宗此時也是在觀察著里面,他的視線首先落在坐在石桌上面的老者身上,此時這位老者正和黃景益下棋呢。
他滿頭花白的頭發,因為背坐著看得不是很清晰,應該是個三七分,背影看起來有點消瘦,腰桿卻挺得很直,端坐在那里有幾分氣勢。
在看到周圍沒有花姐姐的身影,易傳宗頓時松了一口氣。
就怕帶著人證興師問罪,那真是被戳一戳被捅一捅都得裝死。
只不過一抬頭的功夫,易傳宗頓時就皺起了眉頭,他發現是事情比他想的還要更加復雜!
那位老者他不認識,但是眼前這個青年他可是記憶猶新。
這張黃里發黑的國字臉,留著一個小平頭,是易傳宗見過最為標準的撲克臉,這人明明算不上多強壯,體型算是精瘦,但是有這張臉,就給人一種五大三粗的感覺。
易傳宗對這人的樣貌印象深刻,印象更加深刻的是見到這人的地點。
景山首鋼,他就是在那里奪得了全廠技術大賽的冠軍,當時他榮耀加身晉升八級鉗工,也是順理成章,在工廠里面比較自然地放下了架子。
同樣,見到這人的時候,旁邊還有另一個人。
那個人他同樣忘不了,就是這兩天,那人還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周允誠。
易傳宗眼楮一眯,這人可能不知道劉光奇做了什麼,但是這人想看他倒霉了,那就算是這些事情的罪魁禍首,同樣也是劉光奇的保護傘。
如今正主沒過來,卻來了一個關系比較親密的人。
易傳宗皺著眉頭思索著,他雖然沒有和花姐姐談過周允誠,但是媳婦兒不會有事情瞞著他。
那麼這個小青年跟花姐姐的叔叔沒有什麼關系,那麼這個老者就不是家長。
易傳宗頓時挺直了腰桿,不是家長他怕什麼?
不過,周允誠那小子關系這麼硬?還有個開小汽車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