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翀從未踏入泡桐院,她一個人被關在這里,除了不能出院子,其它都挺自由,想看書就看書,看整吃的就整吃的,甚至整天窩在床上也沒人管。
簡直就是混吃等死的神仙日子,有人養的感覺好像也不錯嘛。關吧,關吧,關她一輩子都可以。
二月二,龍抬頭。忽如一夜春風來。
午後,坐在小亭里曬太陽,風吹到臉上感覺完全不同,被關了兩個月的沈初月突然想出去了,再也坐不住,起身朝門口走。
平時看不到的護衛,像列隊士兵一樣,一個個從回廊深處冒出來,他們擋住了她的步伐。
原來她不試著走出去是對的,再怎麼像度假別院,也是監獄。
沈初夏一坐在回廊椅子上,手托腮幫,看向似要爆芽的枯枝,季翀的氣該消了吧。
久未听到動靜,仿佛感應到了什麼,沈初夏轉頭去看。
倏地——目光
頓住。
男人負手而立,立于回廊之中,矜貴清冷的模樣令人望而生畏,一頭墨錦似的黑發被金冠紫玉簪束于頂,露出寬闊光潔的額頭,下面是一雙斜飛的劍眉,宛若天際翱翔的鷹,自由而尊貴。
一雙涼薄的瑞鳳眼透出一泓眸光,寬大的玄色滾金邊長袍,籠在他的身上,英武肅然,挺拔瀟灑,目光中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攝人氣勢,讓她覺得高不可攀,又讓她心生起旖念。
「殿下——」他們之間好像有一個世紀沒有見面之感。
小娘子起身行禮,那挽長發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旋起一彎弧度,她側臉半露,明眸皓齒被午後陽光點綴的如同畫中仙,眉目如畫。
她打招呼的聲音再無往日的甜糯之感,甚至她的尾音里再也沒有依賴之感。
季翀眸光一動,抬步,神態從容得仿若什麼也沒發生過,轉瞬間。
二人面對面而立。
一個俯臉,面上全無情緒。
一個垂頭,「殿下——」規規矩矩。
兩個月的囚禁,這似乎就是季翀想要的樣子,卻又沒有圈馴後的滿意,他眉頭微凝,望著她久久未動。
沈夏初亦垂頭一動不敢動。
過往哪些她大膽的討好、撒嬌,與上位者的利益相比,她連塵埃都算不上,沈錦霖說他沒有勾結反王,而他又未曾殺沈錦霖。
沈初夏決定把沈錦霖之事交由時間,從經以後,她將遠離這些權貴,只過屬于自己的小日子!
想到這里,她跪下。
季翀沒想到她會跪,眸光微閃。
頭貼地面,「民女已知錯,請殿下高抬貴手放民女回家。」
貼地的少年發髻上並沒有他送的那支瓖紅瑪瑙梅花金色簪子。
了無生趣。突然之間,季翀腦海冒出這樣四個字。
是小娘子了無生趣,還是這周圍的一切,他道不明,說不清。
木通小心翼翼的望向主人,不停的抿嘴,恨不得上前踢一腳小娘子,姓沈的,以前的那種天不怕地不怕呢,趕緊拿出來呀,殿下又不吃人,你怕什麼?
怕什麼?
什麼都怕,尤其像她這種好不容易得到的小命,這一輩子從花信之年重新開始,人生才剛開始,她才不會和小命過不去,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下求饒跟丟小命相比,不值一提。
春風吹過走廊,天空一行鳥兒飛過,引人目光,就像關進來時,季翀沒有一句話,放沈初夏出去,也沒有一句話。
等她站起來時,那個男人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木通神情復雜的看向她。
沈初夏福禮。
枳實暗暗嘆氣,「走吧,你自由了。」說完,跟他的主人一樣面無表情的轉身。
一直期盼自由,真的得到這一刻,原來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她轉頭看向住了兩個月的院子,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機會來了吧。
再見了,華麗的小院子,再見了……她抬眼尋找那個背影,早已消失在回廊。
再見了,我的殿下!
沈元兩家人看到沈初夏毫發無損的回來時,簡直不敢相信,一群人站在走廊里,木愣愣的看著她走近。
沈老爺子曾經只有一些發白的頭發胡須完全變白了,乍一看,沈初夏還以為是太白金星下凡。
「爺爺——」她笑著叫道。
是二孫女的聲音,沈老爺子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做夢,「夏兒……夏兒……」他雙手哆索,腳卻抬不動。
二孫女失蹤,沈老爺子急火攻心,小中風留下後遺癥,一激動,雙腿就不能動。
「爺爺……」沈初夏眼淚止不住留下來,撲到沈老爺子懷里。
「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眾上擁上來,哭的哭,笑的笑。等兩家人情緒完全平息之後,天已黑了。
沈老爺子讓眾人去備晚飯,他有話單獨跟二孫女說。
眾人離開。
沈老爺子關上書房門,「和你爹關在一道?」
沈初夏搖頭,「爺爺沒听說我關在哪里?」
「關于你的消息一點也打听不到。」沈老爺子以為二孫女遭遇不測,後悔的撞牆,早知道他就攔下二孫女自己去。
一點消息也沒有?
「木槿呢?」
「這丫頭不是跟你一道出去的嗎?」
「什麼……」沈初夏 一下立起身,難道季翀把等在大理寺外的丫頭殺了?她一直以為木槿回到沈家了,沒想到……她心痛的要命,在書房里不停的轉來轉去。
「夏兒,怎麼啦……」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沈初夏現在就想去找人。可是兩個月過去了,木槿怎麼可能還在大理寺外等她。
她按下性子對老爺子說道,「爺爺,我見到爹了,他說沒勾結反王,但是估計攝政王一時半會不會放人,怕是要等到傳聞中的寶藏找到跟他無關後才能放人。」
「只要你爹是清白的,只要他們不殺你爹,我們等得起。」沈老爺子听說孫女見過兒子,那叫一個高興,「你爹現在怎麼樣?有沒有……」
言下之意,沈初夏懂,她搖頭,「沒受什麼刑,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
與最里一間那個犯人相比,沈錦霖是好多了,沈初夏沒說慌。
「爺爺,我找韶安有點事。」
「去吧。」沈老爺子沒再攔著二孫女問東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