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海暗流 第69章 信餃冬尾,雷綻天北(下)

烏承忠像是被雷驚著了,他啜喏著︰「他…他…真的通象了?」隨後他又否定到︰「不,這不可能!不可能的!…」 像是為了對抗心中的某些情緒,他皺著眉喃喃地重復著這幾個字。

武福也像是听到了這個世界最不可思議的事,難以置信,然而主人的話又讓他無法懷疑,他看了看主人的臉色,微微咬牙說到︰「三年前,殷師弟最倚重的門客在南邊踫到南國刀聖,帶了絕命的刀傷回來,主人您當時雖然救不了,但也說那一刀只是技的巔峰,甚至我勉力為之,也能差不多地做到那樣。」

「我記得當時也傳出了刀聖已入通象的消息,但您通過那一刀斷定,刀聖仍身在通象門外,可如今…」

感覺到嘴里有些發苦,武福頓了頓,才把話說完︰「這才區區三年,難道真的天縱其才到了這種地步嗎」

看著兩個徒弟的樣子,馬空拳眼底閃過一絲無奈,開口時,卻依舊豪邁如初︰

「不錯,確實天縱之才,回想本座當年到了大不惑之後,歷經三年模索,才將一只腳挪進通象的門檻,而後又是六年時間,才算真正進了通象的門,從那時起,我便放下一切俗務,游走塵世邊緣,感受天地萬象,至今又數年,也不過寸進,比起南國這位刀聖,可以說是資質愚魯。」

師父的自謙,徒弟自然無話可接,好在馬空拳並沒有與他們交流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然則武道一途雖然式微,通象難求,入淵不出,天縱之才其實算不得少,前些年的古三念、姬放歌、丁白鷹,而今的李白衣、旗鋒、柳若飛等,當然最驚艷的確實是這位刀聖。」

他說出一些曾被或者正被冠以「天才」「俊彥」的江湖名人,最終又回到刀聖和自己。

「若以資歷輩分論,這武道之巔,我輩之中,也只剩我與祿無忌了,當年比我們天賦好的同輩也是有的,而今何在?武道一途,要走到巔峰,天賦、心性、機緣、付出缺一不可,刀聖天賦奇高,可正當此時,焉知他不是上天送我的機緣?」

說道最後一句,馬空拳與武福相視片刻,俱都露出笑意。

「這麼說來,主人不必費神去找那雕王了。」

「哈哈,有了刀聖過手,區區雕王,暫時當然不必了。十幾年了,本座于武道上的路也越走越孤獨,早些年雖然與心鑒和通元二位前輩有過交流,但他們分信佛道,走的是閉門造車的路子,盡是漫談,雖互相搭了手,但終歸不願與我一個後輩力爭,祿無忌權術心機太重,已經是難有再進。為求通象,我不得已才與強大飛禽走獸/交手印證,在風雪雷電中感悟,如今武道後輩新進,或許就是上蒼憐我,送我的機緣,只希望這刀聖莫是繡花枕頭!」

他負手前行,對武福吩咐道︰「讓神通鏢局信使帶話,本座將于望山之巔,結廬以候

武福點點頭,烏承忠卻亮了亮手中的信紙,問道︰「只是帶話嗎?師父,這刀聖口氣這麼狂,還搞了這一手,要我看,師父也露兩手,給他來點威風,讓他知道山外有山,哼!」

馬空拳有些哭笑不得︰「你當這是小孩子斗氣呢?沒必要了,他口氣狂些,該有的姿態卻是不少的,這一手凝意化象看似顯弄,實際不過是他的敲門磚,挑戰資格的證明而已,若是不靠這個報上分量,我又豈會理他;自己選了時間,讓本座選地方,也遵循了約戰的基本規則。至于些許名聲,馬空拳這三個字就夠了,無需其他!」

烏承忠似有不甘,但最終沒有再說什麼,一邊的武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行三到山口處取了馬,揚鞭向京都而去。

上京。

神拳館。

屋內屋外已經呆滿了人,這些人有錦衣貴族,有布衣平民,有謙謙君子,有亡命凶徒,有一方梟雄,有販夫走卒…花樣百出,形態不一。

只是人雖多,層次卻十分明顯。

但凡背後代表一方勢力,能和馬宗師搭上話的人,已經被請進會客廳喝茶。

稍次一些的,被安排在院子里,或站或坐。

而大門外聚集的,大多是走江湖的包打听和湊熱鬧的閑人。

不僅層次清晰,氣氛也安靜詭異。

往日里無話不談的張三爺和李四爺好像成了點頭之交。

曾經火並數次的金幫主和朱幫主也好似已經冰釋前嫌。

一向暴躁的張屠夫看到調戲過自己媳婦的潑皮竟然無動于衷。

北地苦寒,冬歲未盡,他們本該蟄伏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如今都被驚雷般的消息炸醒,這種程度的打擾沒人敢有脾氣,他們只能安靜地圍繞著風暴中心,等候消息。

某個時間,短暫的騷動之後,所有人都站起來,對著淡定歸來的馬空拳拱手而立。

馬空拳看到這麼多人時,並沒有感到意外,路上,烏承忠已經告訴他,刀聖這是公開挑戰,已經有不少人跟著神通鏢局信使等在神拳館,或是助威,或是要第一時間知道消息,請求觀戰的。

他站在神拳館的高大牌坊下,做了個四方揖,並沒有回應其他人什麼,只是說到︰「請宋信使答話。」

人群中,一個中年漢子拱手站了出來︰「神通鏢局宋萬里,見過馬宗師。」

馬空拳點了點頭︰「刀聖的戰帖,本座已經看過了,他可還有其他話說?」

「刀聖沒有其他吩咐,但…」宋萬里猶豫了一下,「刀聖的傳人托我向馬宗師問句話。」

武福皺了皺眉,宋萬里這個猶豫值得玩味,作為八方玲玲的信使,什麼該說,該在什麼場合說,他肯定是提前想清楚的,這個時候猶豫,那就是在暗示主人家,接下來的話可公開說,也可以私下說。

這樣的話,就算不是惡言惡語,也絕對不是什麼恭維的好話。

「刀聖的傳人?」馬空拳並不在意宋萬里的暗示,他顯然更在乎其他的。

傳人和弟子門徒可是兩個概念,就像他自己,你可以說馬空拳有數百弟子,上萬門徒,卻不能說他有數百上萬個傳人。

「是!」宋萬里回答的十分恭敬,這是他的職業素養,「大夏武靖王遺子——陳開,也是未來的大夏西王!」

一瞬間,這位武道宗師心里閃過數個念頭,自己的弟子曾參與到謀刺西王的事里,他要問仇?或者逞一時口舌,比武之前替師父落一下他的面子…不過這些念頭剛浮上心頭,就被他一一否決,刀聖若是收了這麼一個不懂形勢,不知分寸的傳人,他就不是刀聖了。

思維閃爍間,他神色平淡地開了口︰「哦?他想問本座什麼?」

「他托我見到馬宗師的時候,代問一句,他能不能與您的傳人也比一比?」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馬空拳沒有回答,而是不自覺地左右環顧了一下,笑了起來。

眾人有些莫名其妙,馬宗師收了傳人嗎?好像沒有,但近年來他不理俗世,也常常不在神拳館,是不是收了關門弟子當傳人?

神拳館的一眾弟子也有些尷尬,他們很多人都能稱馬空拳一聲師父,但誰也不敢以馬空拳傳人自居。

他們來不及仔細思索,馬空拳已經一邊笑,一邊問到︰「有意思,哈哈,可還有其他?」

「訊息已經全部傳達完畢,再無其他,只等馬宗師回復!」

「嗯,也不用等了,你回去告訴刀聖︰明日起,本座即會前往望山,結廬相侯!」這最後幾句,馬空拳借著內力發聲,雄厚如雷的音調響徹方圓數里之地,之後他又用家常般的口氣說到︰「順便告訴刀聖的傳人,叫他且先等著,會有那麼一天的。去吧!」

宋萬里得了馬空拳的回復,也不耽擱,抱拳行禮之後,便快速離開。

隨後,馬空拳拱手掃視眾人一眼︰「感謝各位的關心,南國刀聖的挑戰本座已接下,約戰地點便在望山,至于時間,那就要看這位刀聖選擇什麼時間到了,即是公開挑戰,要去觀戰的悉听尊便,但是本座奉勸各位一句,看不懂的,最好也莫要去湊這個熱鬧!有事當前,不便待客,諸位請回吧!」

「馬館主客氣了,現在我等想知道的已經知曉,便不再打擾。但到了馬館主教訓那南國刀聖的時候,金某人卻是要前去助威的!」金劍門掌門金無意率先表了態。

「金門主之言,正合我意!」

「卻是如此!」

「嘿,怎能少了我殷家!」

眾人各自表著態,拱手離開,武福拱手代為感謝,將幾個大家族大勢力的人親自送出。

馬空拳一邊往里走,一邊對著角落一個準備離開的老太監招了招手︰「李公公,留步!」

老太監迎上來打了招呼︰「奴婢見過馬宗師!」

「陛下可是有什麼吩咐?」

「沒有,陛下不便出宮,知道此事後,只是讓奴婢來看看馬宗師的意思!馬宗師既然有暇問起,陛下倒是讓奴婢帶了幾句話。」

「李公公請講!」

「陛下說,馬宗師近年一心全系于武道,陛下為國事所累,想來竟已有數年不曾見面,陛下心中十分掛念馬師父!」

馬空拳點點頭︰「承蒙陛下抬愛,你回去轉告陛下,我晚間進宮一趟,望陛下能抽空一敘。」

「奴婢記下了,馬宗師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奴婢就先行回宮復命了。」

「去吧。」

李公公離去不久,武福便從院外進來,他走到馬空拳近處站著,並未打斷主人的思索,直到馬空拳開口︰「都走了?」

「都送走了,也不知道這些人,湊合個什麼勁。剛剛見主人你留下李公公說話,宮里那邊可是也有什麼說法?」

「說法沒有,想法卻是有的,人心不足啊,都想將我拽著,跟他們在一起。」馬空拳口氣淡漠,話語間有難明的意味,但武福顯然是听懂了。

「那主人現在打算怎麼應對?」

「你做好準備,等我見了南國刀聖,戰過再說!」

听到「你做好準備時」,武福一向低著的頭猛然抬起,滿臉驚駭,想要表達些什麼,最終卻化為一個重重的應諾︰「是!」

華燈初上時分,大旗平康皇帝遣近衛牽著他最喜愛的戰馬來到神拳館,迎接馬空拳進宮。但時隔數年再次入宮的大旗江湖第一人到底與皇帝聊了什麼,無人所知。

只有些許小道消息傳出,馬空拳與平康皇帝並未聊什麼大事,甚至連與南國刀聖的比武也沒有多說什麼,僅以帝師的身份,又指點一番平康皇帝武藝,隨後二人在萬古樓飲宴,也只是平康皇帝緬懷在神拳館學藝的日子,馬空拳也因此有所感慨,講起自己曾經行走江湖的事,品評天下武學,二人暢聊至深夜才散。

「神拳師父自言欲斬斷俗緣,以求武道巔峰,淡漠俗事近十年,卻忽然進宮跟皇帝拉起家常來?怎麼可能,此事由江湖牽扯廟堂,必然沒那麼簡單!」

上京城深宅大院里,有大人物下了這樣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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