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帶我去看看師娘。」
和小師弟胡扯了一陣,陳開從帶回的包裹里取了兩個盒子,拎著它們,和小師弟一起,按照這個時代的禮儀,去跟師娘請安。
見小師弟眼巴巴瞅著禮物盒子,陳開有些沒好氣地拍了拍他肩膀︰「別惦記了,外面就沒什麼好東西,這也是我讓大院那邊特地做的一點阿膠糕,你要想吃,回頭自己找劉掌櫃去拿。」
「哦,那還是算了。」如果是新奇美食,平安或許還有點興趣,補品的話,他實在沒有補的必要。
進門前,陳開將其中一個盒子放在門口的石階上,只帶了其中一個進屋。
「師娘安好!」他認真地鞠躬行禮,這是出乎真心。
「好!你這孩子,怎麼不和你師父一起回來吃飯!跟我們難道還要見外?」唐若惜嗔怪道。
「就是,娘做了好些菜,都沒吃完!」陳開還沒來得及說話嗎,平安揉了揉肚子,有些幽怨。
「呵呵,怎麼會呢師娘,要真見外,我就明天再來了,師父躲得快,一些個煩人的蒼蠅,只好我去打發一下。」
「好吧,你師父就這麼個性子,向來都是吆喝一聲,驚得大家一愣,自己又遠遠躲起來!」唐若惜說著白了一眼凡進。
凡進尷尬咳嗽兩聲,陳開笑著幫他揭過話題,遞上禮物︰「大院最近在研究藥膳,正好自己熬了一些阿膠,特地給師娘帶了一點,等創出什麼好吃的,再請師娘品鑒。」
唐若惜接過禮物,順勢抓住陳開的手,慈愛地拍了拍,便要拉著他坐下說話。
陳開早已沒了剛來時候,那種抗拒和謹慎,神態如常地享受師娘的親呢,遞過禮物,順勢雙手反握住師娘的手,請她坐下。
「師娘,我就不坐了,嘿嘿,師父剛回來,不打擾您倆了,我去書院看看去。」說著他朝著小師弟擠眉弄眼︰「平安,你去不去。」
「啊?呃,去…去啊!」
唐若惜莫名其妙地看著師兄弟擠眉弄眼,先後溜走,疑惑地望向丈夫,但此時,知道陳開底細的凡進正滿臉黑線,不知道說什麼。
夜色降臨,新書院東邊,靠北那座獨棟小樓的二層,亮起了燈。
燈前,張老夫子正在正在埋頭書寫,他時不時地停下來,翻一翻旁邊的典籍,偶爾甚至要停下思考好久,才鄭重下筆。
樓下有響動傳來,似有人進出打水、燒火,他並沒有太在意,這里經常有學生來替他做些雜務。
不久之後,來人上樓,他下意識地抬頭,然後微微愣了一下︰「回來啦。」
「嗯,下午剛到。」陳開說著,將一碗像粥又向藥的東西遞給他,然後幫他撤了早已經涼透的茶壺。
張老夫子疑惑地接過去,湯汁溫熱,剛好入口,湊近聞了聞,沒認出來。
「這是什麼?」
「阿膠茶,里面加了茯苓,養神助眠的。」
張老夫子點了點頭,一口干掉,提著壺的平安便又舌忝了一碗熱的。
「恭喜你們啊,勝了!」張老夫子說著,又開始忙自己的事情,完全一副隨陳開自便的意思。
「呵,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師父這里厲害,不過老頭你這恭賀有點敷衍,可以當面跟師父說嘛。」
老頭能猜出他和師父的身份,他並不意外,只是鼓動著,想看看師父會是什麼表情,但老頭沒有滿足他無聊趣味的意思。
「那就沒必要了,我一介文酸,湊到武道至聖跟前,也沒幾句話說。」
「你老頭是落魄酸丁,他也就是個行腳郎中,我看,除了職業,沒什麼差別。」
「不懂啊!那個領域,不是我的世界,那個層次,听說也已經不是凡人的世界了。」
「行吧!我也就是好奇一下,你不願意當面說破,那就算了!今天就是過來看看,順便跟您說一聲,趁著天沒熱起來,我準備這幾天就出發,帶他們南下游學!您啊,少忙一會兒,還有兩碗茶喝了,早點睡覺。剩下的也都在樓下放著,以後自己燒著喝。」
「知道了,你去吧。」張老夫子頭也不抬。
「唉!」陳開看著老頭,嘆氣離開。
走出小樓,他忍不住回望二樓的燈火,無奈搖了搖頭,嘀咕道︰「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挑燈苦讀,準備參加科舉酸丁呢。」
隨後,勾過平安肩膀︰「走吧,小師弟,晚上去跟師兄睡咯,師兄在給你接著講師父的望山之戰!」
「好啊師兄,那我先回去跟爹說一聲。」
「不用了,去師兄哪里而已,有什麼好說的。」
平安想了想,覺得是這麼個道理,便不再堅持,直接跟著師兄而去。
一夜無話。
第二日凌晨,陳開準點醒來,看到隔壁院子有光亮,便過去跟師父一起用了早餐,如往常一般,進了魚背山。
如常的訓練,結束之後,又去大窯看了一遍,並沒有什麼太好的進展。
下午去書院,上了兩堂課,順便將游學的事情提上議程,事情進行的很順利,畢竟北上前就給邵空做了安排,這家伙學習不行,但做事還是很有一套。
人員、物資都已經列好了清單,邵空甚至教唆平安,利用特權,吩咐劉掌櫃提前準備好了。
唯獨行程計劃被陳開大刀闊斧地做了刪減。
邵空竟然做了五六個月的行程,陳開很想說一句,既然想玩,你要不就別回來了,最後還是忍住了,因為當下時代的游學,確實和後世的研學旅行不是一個概念。
他只想順便搞一個短期的,增長一些見識的研學旅行,至于真正意義上的游學,等他們能獨立出行了,自己去折騰吧。
最後,時間定在兩日後出發。
晚上回去,將南下的事情告知師父,同時再次邀請,師父只是笑著說去,但不跟他們一起,陳開琢磨了一下,便也沒有勉強。
師徒二人完全回到自己的節奏,但被他們丟下大石頭的江湖,大浪猶激,暗涌仍湍。
北旗神拳在望山一敗之後,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有人說他心境破裂,自棄于江湖;有人說他知恥攢勇,圖強于來日;甚至還有人說他竊取天雷之力,被雷神鎖在雷池受罰…
民間,第三種信者眾多,甚至已經出了故事話本。
鮮為人知的神拳大弟子武福,出面主持神拳館事務,並取得了北旗皇帝的支持,獲封神拳執事,因為先今兩代北旗皇帝也是神拳館記名弟子,特賜神拳館執事享國師禮遇。
敗者如此,勝者何乎?
大夏江湖,唯有一片嘩然。
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是根植在絕大部分人心底的價值觀念,刀聖贏了,注定了這是江湖昌盛的時代,天下還未歸一,他們還可以大展拳腳,藉于此,他們認為和皇室修復關系的機會也該來了。
然而,皇家沒有表示,刀聖也悄然隱息。
很快,有人結合最近發生的事情推斷,很有可能是吳家,暗中使了什麼手腳,蒙蔽聖听,影響朝政,導致朝堂之上,竟然對江湖第一人毫無表示。
然後,吳家所控制的地方,發生了幾起暴/亂,這些暴/亂規模不大,甚至都沒有死幾個人,但聲勢很足。
這下,一直因為缺乏凝聚力,從商業上對吳家圍而不攻的大小勢力中,終于有人忍不住出手。
搶奪市場,強取商鋪,甚至侵吞地產,不見血的戰場上,昔日彈冠相笑的伙伴反手背刺,搖尾乞憐的忠犬也回頭露出尖牙。
但吳家也不愧為千年世家,刀聖大敗神拳的消息還未傳回江南時,他們便已經敏感地覺察到了危機,明面上依舊一副要對付留白居的樣子,私底下已經迅速收縮,進入防守姿態,並且派出得力的族人攜帶大量錢財珍寶入京活動。
而那些沉不住氣率先出手的人,露出了馬腳,卻只是咬下了幾根毛,吳家最終會如何已經與他們沒有太多關系了,因為接下來,他們都將在吳家的第一波怒火里,化為過眼煙雲。
這其中,最為驚慌的,便是洞庭湖岳家。
因為吳士誠的嫡親弟弟吳士昭,任江南西路轉運使。
而岳家,顯然在政治上沒有能力壓制一路轉運使,最多勉強以地頭蛇對抗強龍,但京城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還坐著吳士誠的族叔—吳用升。
隨著江湖浪潮慢慢波向朝堂,博弈變得復雜起來,局勢也進入短暫的僵持,畢竟,這是要動用根基力量了。
深夜,吳府後宅,吳用極還沒有休息,他的臉上並未有太多憂色,老伙計進來時,他正津津有味地品讀手里的書。
「外面怎麼樣了?」
「跳腳的都是些小角色,二沈、黃、葉之流還未有動作!」
「知道了,盯緊些,尤其是蘇、雲兩家,這些老狐狸如果開始動作,那才是最難的時候,傳話老三和士昭,不要輕舉妄動。」
「嗯,這蘇、雲兩家也一直很安分,甚至有幫忙解決了一些小麻煩,是不是…?」
「呵呵!」吳用極合上手里的書,露出封面上的書名——《左傳》。
「白首相知猶按劍!何況三大世家只是一個好听的名頭而已,幾時有過真正的同盟和深入的了解!」
「知道了,你們這些人就不能簡單點。」
「刀聖和他的徒弟那邊,有什麼動靜?」
「比蘇、吳兩家還要安靜,我感覺他們甚至瞅都懶得瞅一下吳家,只是低調地重新開張,好像又籌備了一門新生意。」
「新生意?」
「是的,叫眾妙軒,看宣傳,是奇珍異寶一類收藏買賣!」
「這是什麼意思?」吳用極罕見地皺起眉頭,「寧願自己動手,也不願意意在吳家身上咬肉,是看不上吳家的東西,還是篤定吳家已經陷入絕地,等我們主動上門求饒?」
老伙計搖了搖頭,「這是你的問題,如果沒什麼交代,我要去做我的事了。」
「嗯,你先去吧。」
等待老僕離開,吳用極依舊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喃喃問到︰
「你要的,是什麼呢?」
然而除了夜風微動,無人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