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之中。
除了清脆的鳥鳴之外,再無旁的聲音。
眼見四周無人,紫萱這才停住了腳步,也不回頭,只讓白夜看到她那落寞的背影……
良久,她才終于道︰「恭喜你,你成功了!我現在的話,已經打算放棄了。」
「是嗎?」白夜輕嘆道,「可惜了,蜀山的教育終究是出問題了。我雖然想你們分開,但卻沒想動用什麼陰謀詭計來逼迫你們分開,我只是想讓你們看清對方的處事原則,讓你們自己思量,你們到底合不合適。」
「是啊,你什麼都沒做,我知道的。」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紫萱苦笑道︰「徐長卿真的不是業平,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你說的對,如果我真的因為業平而選擇了和長卿在一起,那麼才是對業平最大的背叛……」
「所以……所以……白夜……你曾經說過,你能讓亡者復活,是不是?」
「當然,不過這所謂的復活,終究是邪道而已。」
「我可沒有逆流時間長河的力量,讓他完美的復活。」
「正邪都無所謂了,白夜,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嗎?」紫萱懇求到。
「你說。」自然無所謂,能就答應,不能就拒絕。
「我……我想見見業平。」紫萱聲音里帶上了些微的顫抖,輕聲道︰「我想見見他……如果他知道我們的女兒……他不會原諒我的……但……但不見他的話,我沒法結束……我……」
在將三生分開看之後,相比起顧柳芳,她對那個成婚生子,之後更是因為來救自己卻被殺死的林業平,感情要更重一些。
「放心,我說過只要你點頭就好。」白夜一馬當先走了出去。
紫萱滿臉復雜神色,跟在了白夜的身後。
看到白夜等人終于歸來,他急匆匆的迎了上來,道︰「你們終于回來了,我們快……」
「你看那里是誰?」白夜突然伸手指向了遠處……
徐長卿錯愕回頭,卻只覺後頸一痛,眼前頓時黑了下來。
白夜接過徐長卿將倒的身體,問道「所以說……你復活林業平,是發現他的轉世不靠譜,所以打算繼續跟他再續前緣嗎?」
紫萱道︰「放心吧,我知道輕重的,當然不會做這麼逾越的事情。」
她痴痴的看著昏迷的徐長卿,瞳孔卻沒有明顯的聚焦,喃喃道︰「我只是想跟他道個歉而已。」
「我辜負了全世界,為的就是能跟他在一起。」
「結果卻誤入歧途,更沒能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我不想再欺騙自己了,但不跟他做最後的訣別,我沒法放棄!」
「嗯,那就好!」白夜道︰「執著于死人,是很可悲的事情……你不如回頭看看,也許更有秀麗風景呢。」
「雖然你已經有了孩子了,但又不影響找尋自己的幸福。」
「畢竟女媧後人一直這麼人丁單薄可不好。」
「你……」紫萱頓時失笑,忍不住嘴角輕輕抿了抿,道︰「謝謝你了,我心情好多了。」
「那就好……等著吧,很快就成了。」
白夜將徐長卿放倒在地上,一堆篝火燃起,幽藍的火焰搖曳不休,紫萱的眼眸也隨著火焰忽明忽暗。
「嗯?有意思,或許你們可以真正意義上的見面也說不定。」鬼與殘念構築的思念體終究不同,就像是人和鬼的區別一樣,思念體要比鬼更加淡漠而偏執。
「什麼意思?」沒等紫萱問清楚,一身文士裝束,跟徐長卿大概八九分相似,只不過氣質更為文弱的透明靈體,從徐長卿身上站了起來。
「業平……」紫萱喃喃的叫著,臉上竟不自覺的露出了幾分怯色。
而林業平慢慢的睜開了眼楮,迷蒙的視線左右張望了一陣,然後發現立在自己身邊的紫萱。
他眼底流露復雜神色,微笑道︰「紫萱……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他的聲音很遲鈍,斷斷續續的。
「你……你怎麼了……」紫萱焦急的看向白夜。
「沒什麼……只……只是很多年沒……說話……有些……」
「你……」紫萱驚道︰「很……很多年……難道你……」
「嗯,或許是執念太重,自徐長卿降生起,我一直在他的體內。」
「所以你為我所付出的這些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也知道的……青兒……她……」
紫萱面色頓時變的煞白,「我召你出來,其實就是想為這件事情,跟你道歉的……」
「我知道。」林業平溫柔的笑了笑,並沒有責備的神色,讓紫萱輕輕松了口氣!
之後,他們要說一些不方便外人听的話題了。白夜並沒有偷听的興趣,于是悄悄的將一旁興奮的墨異拉走。
「我是個死人,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而你的,卻還剛剛開始……」林業平卻表現的相當淡定,更沒有想讓紫萱復活自己。
紫萱下意識的急忙轉移話題,道︰「我……業平,我其實叫你出來,就是想……想跟你說一件事情……」
「嗯,我听著呢。」
「其實就是……」紫萱滿臉愧疚的張口。
「這就完了?!」白夜還沒在外面等多久,就看到紫萱那慢慢走出來的倩影,面色蒼白,但眼神深處,卻似乎已經月兌開了某種束縛,整個瞳孔都燦燦生輝。
白夜驚奇道︰「這才……才一柱香不到的時間,你們這就完了?」
「叫他出來,只是跟他道聲歉,然後我們兩個和離了而已。」紫萱勉強笑了笑,道︰「這樣一來,我就不再是林業平的妻子,我已經徹底自由了。」
「而且,青兒的事情他也已經原諒我了,我雖然做錯了很多事情,但現在的話,一切都結束了,我已經自由了!」
「啊……恭喜你了。」
「也不是什麼值得恭喜的事情……青兒……」
白夜看向林業平,問道︰「你的時間不多了,不打算跟紫萱多聊一會兒麼?」
「不了,我跟她聊的越多,她本來堅定的意志反而會越來越薄弱,所以,還是少說為好。」
「那你這就走了?殘魂最後的執念一散,三界六道可就再沒有林業平了。」
「嗯,我本就是死人。感謝你一直對紫萱頗為照顧,更當頭棒喝驚醒紫萱。」林業平道︰「嗯,我的時間不多了,就長話短說了。」
「你說,我听著呢。」白夜心道如果我是你,說不得還要去看看我的寶貝女兒,要掙扎兩下能不能繼續活下去,你怎麼這麼不疾不徐的……
「清霜道長,日後,紫萱就交托你照顧了。」
「哦,就只是這樣嗎,我知道了……額……什麼?」
白夜一震,錯愕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林業平微笑道︰「紫萱是個執拗的女孩兒,甚至執拗到了偏執的程度,不然她也不會一錯幾百年。」
「事實上,我與她的故事,也算是一個錯誤吧。」
「只可惜,當時沒有人點醒她,而現在雖然晚了幾百年,但……終究是結束了。」
「我的大部分靈魂都已經轉世成為了徐長卿,只余部分殘魂,因為對紫萱的執著而得以保留前世的記憶和感官。」
「如今我的執念已了,日後,恐怕徐長卿就是純粹的徐長卿了。」
「如此,他更不可能讓紫萱幸福。所以我想拜托你照顧紫萱。」
「身為靈體的你,應該那個感覺到我的威脅吧?就這麼放心委托我照顧她?」白夜毫不掩飾自己作為邪劍仙的本質,「要知道,你的話對她的影響還是不低的。」
「我相信善惡,不是因為種族。」林業平微笑著,一點點化作星光,消失在夜幕。
「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啊,做了那麼多的錯事!」紫萱慢慢的走到了白夜的身後,輕嘆道︰「我執拗了幾百年,竟然害的業平也跟著被束縛了幾百年,現在他才終于解月兌……」
「謝謝你了,白夜,如果不是你,我沒辦法再見他最後一面,也不可能再解月兌的這麼快。」
「不用你特地道謝,那麼,再之前的愛人要看一看嗎?」白夜看向了紫萱……
紫萱也跟著看向了白夜。
幾秒鐘之後,紫萱別過了頭。「業平為我而死的時候,流芳在我心中就已經死了。」
白夜點了點頭,愛情的故事里,活人極少戰勝死人,但是一旦勝利,那也就真的棺材板釘死了。
「老實說,我有點驚訝。林業平能夠這麼豁達,還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在自己將要消失的時候依舊關心自己的妻子,而非試圖代替自己的轉世。
畢竟許多人不是抱著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就是再怎麼糟糕丑陋,也想要繼續活下去。
或許這才是真愛?
紫萱柔和道︰「業平一貫很溫柔的,溫柔的連只蟲子都舍不得踩死。他重視我超過一切,所以才會……才會……」
她看了白夜一眼,隨即迅速的別開臉去。
雖然知曉一切只是事急從權而已,想要讓業平走的沒有半點遺憾。
但怎麼說呢,一想到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正是業平將自己托付給的人,是得到了他的首肯,自己也是默認了的,她就忍不住一陣別扭。
她忍不住張口,只是與其說說給白夜听,倒不如是在說給自己听,道︰「這……這其實只是事急從權而已。」
「你也是知道的吧,我雖然已經不打算再執著于業平的轉世,但卻也沒有再另找他人的想法,所以……」
「嗯,我知道。」白夜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不過……雖然只不過是敷衍一樣的話,但我畢竟是答應了林業平的。」
「所以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情,不要客氣。畢竟按照我的設想發展的話,你這個女媧後人以後也是一族領袖。身上的擔子也不會比所謂的救世宿命輕多少。」
「嗯,我知道了。」她低下了頭,輕輕的點頭說道︰「還有,謝謝你。」
「不用客氣,不用空氣。」白夜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幫你多少也是有著自己的私心的,只是這私心不方便告訴你而已。」
女媧靈力對白夜真的十分之重要,他現在已經可以真正的修仙,而非是蜀山五老的陰暗面了。
「我明白,我明白……」紫萱輕聲說道。
她心道,你的私心豈不就是要讓我重新恢復單身麼?這樣一來你便有了機會,可以讓你有機會光明正大的與女媧後人在一起。
可惜,你不願乘人之危我很感激,奈何我還有青兒要照顧。
我辜負她太多,日後,定然也是要以她為重心,至于你的好意,我也只能辜負了。
想著……
紫萱看著白夜的眼神里,帶上了幾分愧疚之意。
自己從小听女媧娘娘的故事長大,讓自己對愛情產生了太多的奢望,而他雖然是邪念,但是對三皇的偏執也過于深重了。
女媧後人什麼的,自己又不是東西,不是三皇法器,也並不代表著女媧化身,就像靈魂的轉世不再是本人一樣。想到這里,紫萱看向白夜的眼神中也多了些許的警惕,青兒可不能被這個東西禍害了。
白夜︰「……」
這女人怎麼回事?
她是不是又誤會了什麼?
看著用眼神一秒三變的紫萱,白夜滿是不解……
「唔……徐長卿好像要醒了,我們去看看他吧!」注視著紫萱那戒備中帶著些微驚慌的眼神,白夜急忙轉移了話題,說道︰「看來,抽取林業平的靈魂出來,對他沒什麼影響。」
「是,是嗎?」紫萱心頭一陣紛亂,無奈的低聲自言自語道︰「看來,我也有些不對勁了。」
心底告誡自己不能把恩人想得太壞,她這才湊了上去,只是並沒有站在白夜的邊上,而是立的遠遠的,藏在墨異的身後。
徐長卿輕輕捂著脖子申吟了幾聲,慢慢的從地上直起了身子,臉上露出了些微痛苦的神色。
若是以前,看到徐長卿的臉上露出了這痛苦的神色,說不得自己便早已經心痛無比了,可現在,卻並沒有什麼多余的想法。
她面色古井無波,看著徐長卿慢慢睜開了眼楮,問道︰「徐公子,你沒事吧?」
「沒……沒事,紫萱姑娘……我沒事……」徐長卿痛苦的捂著自己的脖子,還未徹底清醒過來。
徐長卿很快反應過來,清霜為什麼要打昏自己?
莫非他是想獨吞五靈珠?
其實只是在利用自己收集五靈珠而已?
不……不對,其實收集到五靈珠的都是他而已,自己只是一直跟在他的身邊而已,他沒必要……
而且靈珠還沒收集齊呢,到現在發難也不是最好的時機。
白夜主動道︰「你沒事吧,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那些變成我樣子的人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紫萱︰「……」
這白夜真是,謊話張口就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欺騙無知小姑娘。
不過此時,雖然僅僅短短幾天的時間,但就現在在她的心底里,徐長卿已經不過一個陌生人了。
而白夜,卻是自己曾經的夫君托付……唔……是幫了自己很多的人……
她自然不會拆穿白夜,而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而徐長卿也忍不住怔了,困惑道︰「我……那……我看見的不是你們嗎?」
「是啊……」白夜道︰「身體有沒有什麼古怪的感覺?」
「唔……身體感覺特別重……好像,有些不听使喚,感覺像躺了很久沒有動彈一樣。」
徐長卿動了動身子,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看到了那熊熊燃燒的火堆。
「似乎是某個通變化的妖魔為了五靈珠而來,只是不曾想你這個頗具盛名的蜀山弟子並沒有那麼厲害,五靈珠也並非你在保管。」白夜的話人徐長卿非常羞恥,不過人家說的也是實話,自己頂多就算一個司機。
「身體沒大問題吧?」
「唔?沒什麼大礙,並不耽擱我們尋找剩下的兩顆靈珠!」徐長卿堅定到。
「沒事的話就好……」白夜確定了徐長卿的身體已經能夠承受打擊之後,才嘆息著說道︰「我這邊,可能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不幸的消息?」徐長卿聞言,頓時怔了。
紫萱也是忍不住一陣錯愕,心道你該不會是想告訴他,我已經決意不再追逐他了吧?這壞家伙,得了好處不說,難道還打算在徐長卿的面前耀武揚威的大肆炫耀嗎?
可念頭才剛起,她忍不住一陣好笑,自己對徐長卿的糾纏本就是不幸的消息,如果自己不糾纏他,那才是對他而言大幸的消息。
白夜道︰「我並沒有剩下兩顆靈珠的消息,所以你得回蜀山去問清楚了,最好順便向天下修煉者說明一下你們蜀山有闖禍了。」
「什麼?!」徐長卿面色頓時大變,「這……這是為什麼?」
徐長卿心頭之前的輕松瞬間盡數不見,又重新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本以為五顆靈珠已經收集了三顆,剩下的兩顆定然已經算不得什麼難事,蜀山終于有救,鎖妖塔也終于有救……
一切都很好。
可現在,卻哪里料想的到,白夜竟然直接給了他一當頭棒喝!
「找……找不到……為什麼找不到?」他焦急道︰「怎麼會找不到的?五靈珠的話……難道道長你不是都知道它們的下落嗎?」
「你也先別太著急,听我詳細給你慢慢解釋。」
「這種時候,你讓我怎麼能不著急?這可是事關天下蒼生的大事,風靈珠和水靈珠,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找不到了?」
「這個,我其實是跟五靈珠有一定的聯系的,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吧?不然的話,我為何能夠那麼清楚的知曉雷靈珠、火靈珠和土靈珠這三顆靈珠的下落……」
徐長卿一怔,只得順著他的話道︰「這……確實有所察覺。」
「但我根本就感覺不到風靈珠和水靈珠這兩顆靈珠的氣息。」白夜說出了自己早就準備準備好的借口,道︰「別的不說,有一點我很確定……風靈珠和水靈珠,並不在這個世界里!」
「不在……這個世界?什麼意思?」
「三界六道……靈珠應該便遺失在其他世界之中了吧?」
「只是不在人間,所以,我們也無從找尋。」
「這……」徐長卿頓時語滯。
確實……蜀山再強,也不過是人間一門派而已,哪里有資格去什麼天界魔界什麼的……
「你認識一個持著紫色大劍的年輕小伙子嗎?」話鋒一轉,白夜問道。
「你是說景兄弟嗎?我是無意間發現他昏倒在河邊,就把他給救了上來,他手中的劍並非凡物,但他本人卻是個普通人,被抽取了太多的魔力所以導致身體虛弱,我傳授了他些……」
「他可不是普通人!」白夜打斷了徐長卿的話,道︰「他是天界第一神將飛蓬轉世,他手中之劍正是魔尊重樓從鎖妖塔之中強行取出的魔劍,為的就是與飛蓬再進行當年未完的一戰!」
「可以說蜀山鎖妖塔破碎,他就是罪魁禍首之一……」
「什麼?!」徐長卿面色瞬間大變,驚道︰「這……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重樓一直等著跟他做最後的決戰,蜀山如今已經風雨飄搖,惹不起魔尊。但他卻是漩渦的正中心,也是獲得水與風靈珠的關鍵。」
「不過你要想清楚,那是魔和神的局,你一個凡人插手其中,會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且對方也從未想過當什麼救世大英雄,而是想要重振永安當。」
「他有魔尊護著,可以任性,你如果隨便逼迫他的話……」
話到此處,白夜停嘴。
沒有了林業平的殘魂干擾,這個徐長卿,是會更絕情,還是會更具責任感?
思考良久,徐長卿給了白夜一個羅盤,「我會去請景兄弟幫忙,若我僥幸成功,清道長立刻趕往蜀山。」
至于失敗?
失敗就群魔亂舞,五靈珠也就不再重要。
自此四人分開,墨異回去教自己的小依墨,徐長卿去找景天組隊,而白夜和紫萱則回到了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