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韓東文吃得香,連碗都要刮干淨了,一旁的小紅豆還嚇了一跳。
迎內教的從來是殿體偏虛,長久以來胃口都不會很好,往往只是將那極其精美的膳食隨意吃一些最精貴的,剩下便要倒走。
哪像現在——
「哇,好吃!」
韓東文用粥勺刮干淨了碗里最後一點,就了最後一塊鴨皮入口,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
然後,他才想起來小紅豆一直站在身邊,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今日這粥煮的實在好,要有,也該給你嘗嘗的。」
小紅豆抿了抿嘴唇,低頭道︰「殿下今日起的也很早,御膳房特意做的適合早上用的膳,殿下喜歡便很好了。」
韓東文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小紅豆便上前將那膳盤取走,交到殿外候著的侍女手中,又回來將煎好的水取了,泡上一壺新茶。
今日她的動作不知為何已經比昨日從容了許多,況且,她從來都是喜歡泡茶的。
「小紅豆,再給你自己泡一杯。」
韓東文忽然認真道。
小紅豆愣了愣,只點頭稱是,給自己也泡了一杯。
「來,坐會兒,和我說說昨日回去以後如何了。」
他拍了拍書案前的一張椅子,小紅豆咽了口唾沫,輕輕點了點頭。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坐在殿下的身邊。
但她仍舊想不通為何。
「回殿下,昨夜已經由迎通知了侍女們,以後進出寢殿便按殿下的要求,不再更衣了。」
她遲疑了片刻,又補︰「謝殿下。」
韓東文點了點頭,又問︰「昨日你跟我一天,可有什麼問題?」
小紅豆眨了眨眼楮︰「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可有犯什麼禮數上的錯。」
小紅豆是一位侍女,讀過一些書,但要她參謀國事之類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一些。
但正因為她是侍女,規矩禮法是一定要掌握的,畢竟對她們來說,若有失禮之處,保不齊就是滅頂之災。
不知道她們學這些宮中規矩的時候,是否也學過其他的禮數呢?
「這……殿下,奴婢……」
她的臉一下紅了一些,卻只是因為緊張而已。
禮數上的錯?
壞規矩?
殿下,您不就是規矩嗎?
「哎,別叫殿下,也別說什麼奴婢了,你就你我就我。」
韓東文搖了搖頭,電影里還好,真一整天繞在耳朵旁邊,他只會覺得這樣听起來有點尬。
「奴婢……」
小紅豆習慣性地抿緊了嘴唇。
「伴君之道,即是听命為一,你們不是臣賢,沒有那般學識見地,自不必想那麼許多,聖上要你們如何做,你們便去如何做。」
這是米娘娘在迎中反復強調的一條。
「奴婢不敢……」
她還是沒頂住。
韓東文愣了愣,嘆了口氣。
這嘆氣卻將小紅豆嚇了一跳。
這算是抗命?
我做了什麼啊!
「我、我,我……!」她急道。
韓文東眨了眨眼楮,樂了︰「好,就是這樣。」
然而,在小紅豆的百般祈求下,韓東文同意只在二人私下以你我相稱。
或許這也有些道理,他想,若是猛地改頭換面,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自己已經回不去了,就更不能掉以輕心。
「那麼,我昨天可有什麼問題啊?」
他問︰「不得隱瞞啊。」
小紅豆的臉色因緊張還有些殷紅,她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深呼吸。
殿下的意思很明顯,若是說些寬心之話,就要治她欺君之罪!
「殿……您昨日、昨日的確有幾處無心之過,若是按最嚴苛的標準來看,可以更合禮數一些。」
韓東文的眼楮睜大了一些。
這話已經說的極小心,先說這是無心之過,又說是按最嚴格的標準,也並未講是不合禮數,而是「可以更合禮數」。
韓東文不禁感嘆,這莫非就是辦公話術?
他哪里知道,這簡直就是小紅豆這樣的侍女們的求生技能罷了。
「你說。」
他點點頭。
「文、文永行閣主大人,在您小時也是您的老師,若您有些謙讓,以待師之禮而非君臣之禮對待文大人,會更合禮數一些。」
「是嗎……」
韓東文皺眉,他卻從未想到這文永行還曾經是瘟君的老師的。
小紅豆看他沉吟,以為他有些想法,慌忙補充道︰「當、當然,文大人知書達理,受了您的徒師之禮,又是在外人跟前,一定會還禮再堅持以君臣相待的,您最後還是以君臣之儀與文大人相談,但是這番來回卻是更合禮數的。」
原來如此。
簡單來說,恐怕就是拉扯。
韓東文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好。昨日那個外人,鐘大人,你知道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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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韓東文意料的,小紅豆講的倒也不少。
鐘禮林是大將鐘晟獨子,自幼就是個武藝的奇才,靈質悟性更是極高,三歲便已靈質顯現,七歲學劍師從鐘晟本人,八歲後鐘晟便將他帶入軍中,同將士一並吃住訓練。
十二歲時,鐘禮林已編入國兵司八門休部,是為皇宮衛軍鎮守帝都泗楊。
四年後,泗蒙重港海洲海賊作祟,國兵司舉海兵鎮壓。
然而,在海洲作祟的卻絕非普通海賊,兵將百戰,艦船精良,國兵司竟在領海域內屢戰屢敗,這才有聖諭命大將鐘晟舉重兵駐防海洲。
然而這鐘晟卻是個昏將,手有眾艦的武力優勢,竟在下令追擊海賊之時追出了泗蒙領海,又將公海大國塔卡的艦船與海賊誤認擊沉,人命之下,自此落下塔卡口實。
大國塔卡由此以國力懸殊相逼,又以助力泗蒙守護海上商線共贏為托辭,半逼迫泗蒙將領海及商線安全「委托」于塔卡,在原本已吃虧的貿易之上又硬生生吃去泗蒙許多金銀國收。
塔卡艦船自此游曳橫行于泗蒙海域,鐘晟自覺難辭其咎,在海洲港口自縊而亡。
同年,鐘晟獨子鐘禮林亦被調出休部,奉聖命斷其靈根以償父罪,其後蒙聖上洪恩得赦,調往太書閣任閣監一職。
小紅豆講得有些零碎,用的是民間故事罵貪官那種講法,若是換了旁人來听,恐怕也只會痛恨鐘晟這昏將又敗了泗蒙國運。
而韓東文只覺得背上一陣冷汗。
好嘛,他爹是我送去守邊的,出事了他爹直接死那兒了,又是我把他靈根斷了送去坐冷板凳的!
我怎麼就敢喝他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