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補什麼呢?
送走了陸思思,小紅豆換上外出的衣服,仍還在想。
若是皇上真的臨幸自己,也不至于到要「補」的程度,難道說皇上性暴戾,喜歡虐打女子是真的麼?
但就她這幾日看來,實在不像。
皇上這幾日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問話。
話問得很細,小紅豆幾乎在心里暗下覺得有些嗦。
但每次韓東文听了別人的回答,總是要沉默很久,思考很久,仿佛別人說的話中藏著什麼玄機似的。
她到底是听不出來殿下在意的是什麼,只覺得或許做皇上是一件比自己想的更累的事情。
這麼想著,她掂了掂手里的一只小荷包,關上房門便出去了。
荷包里是她的月錢,自打進了迎以後,宮女就開始領月錢,只不過她第一次放班之前,學規矩的時候是出不來的。
半年下來,她也攢了四五個金元,加上沒換的銀元銅板,可算是有一些積蓄了。
「不知道能不能買些東西帶給爹爹……」
她望著荷包,恍惚間有了一種感覺,自己仿佛突然……突然長大了。
原本宮女若無吩咐是不好出宮的,但這皇宮之外有一條花街,倒是可以去逛。
這花街原本只因為離宮里最近,許多行商張羅了稀奇的物事就拿到此處擺攤販賣,希望宮里置辦采購的能夠看上,成為御品,久而久之,這花街逐漸多了許多珍奇之物,凡是泗蒙上下,乃至泗蒙之外進口的稀奇物事,這里幾乎都能尋到。
這花街的鋪租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漸漸的,便都成了富麗堂皇的大店,往來的,也都變成些達官顯貴和他們的下人了。
小紅豆踏進車水馬龍的花街,猶豫了一會兒,目光望向了一處茶樓。
茶樓不是民間那樣喝茶的不雅茶攤,卻是正兒八經售賣各地好茶的商樓,里面的侍者可輕易不伺候人,都穿著咖色的長褂好好地站著,身邊的架子上,放的正是各地名貴的茶餅。
小紅豆看了半天,咽了口唾沫。
前幾日殿下賜茶,一杯金絲雀芽喚起了自己的思鄉之情,如今總算自己也掙著月錢了,買一些來,解解思鄉之苦,應該……應該不算浪費吧?
她有些小心地踏進了這間茶樓。
這樓中卻並無太多侍者往來,她踱步往里走了一些,只看見兩側高高的木架上不單有各式名茶,更是標注了采的年份,和采的第幾茬。
對那些特別精貴的,更是小心存放在上了鎖的水晶櫃里,只能隔著查看,上面標注了年份,地點,還有茶樹的編號——僅從一棵樹上專采,到底要更講究一些。
「金絲……金絲……」
撲鼻而來的茶香有些濃郁,小紅豆一時有點眼花繚亂,連忙鎮定下來左右查看,只覺得櫃台眾多,卻瞧不見有賣金絲雀芽的。
而且,這賣茶餅的,怎麼都不標價格?
她正琢磨著,忽然身後有一侍者穿著長褂經過,小紅豆連忙轉過身來,有些小聲問︰「勞駕,您能否指點一下,這店中有沒有賣邊洲茶葉的?」
那伙計許是有別的事情要忙,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紅豆,見她穿的不算華貴,便有些不耐煩,只隨手一指︰「你去那邊瞧瞧,我還得奉茶去呢!」
這倒也不怪他眼拙,做生意伺候人最為重要的就是眼力,而大戶人家的下人,哪個不是恨不得比主子還要翹鼻子的?若是在達官顯貴門中做了下人,那更是恨不得將主子賞的禮服日日穿在身上,好叫別人知道自己是哪位大人的手下。
就連那宮里伺候萬歲的宮女,逛這花街的時候也定然是要將那雲白金紅瓖邊的裙袍穿得燙貼地出來,叫人見了她們都得說句姑娘禧樂的。
像小紅豆這般第一次出來逛花街,寶貝那宮里的裙袍,換上自己衣服的,倒的確從未見過。
伙計這麼說罷便轉頭一股腦走了,這茶樓本就講究清雅,雜役下人安置的很少,小紅豆只能順著他指的方向模過去,三轉兩轉,竟迷路在這木架陣里面了。
「算了,我還是改日問問米娘娘再來吧,或者思思姐說不定也……」
她正自言自語嘀咕著,順著木架找來時的路,卻走得偏了些,繞到一處倉庫模樣的角落時,從隔壁某處傳來幾聲談話,一下子抓緊了她的耳朵。
「總司大人,這味是今年剛下的老樹昔歸,您嘗嘗這茶。」
總司大人?
是那天在殿下面前明目張膽僭越的那位總司大人?!
時候不算太早,今日上完朝,他就到這茶樓里來了?
小紅豆驚得捂上了嘴巴。
「這茶太甜,多喝不得……算了,你們出去吧,守著外面,別叫人靠過來偷听。」
這卻是個女人的聲音。
「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女人的聲音平緩,卻帶著獨特的威嚴,那語氣與小紅豆在後宮中听的那些鶯聲燕語差別可是大了許多。
「不外乎是有人從中作梗罷了,我早先想到澹台父子會先發難,卻料錯了兩件事。」
回答她的,卻也是一個女人,這女人聲音酥媚,嬌滴滴的像是在撒嬌一般,單是听她的聲音,就幾乎能斷定她容貌一定十分過人。
「首先就是這倆父子的膽子,近日當真是愈發的不要臉了,干出這損人不利已的事!」
「妹妹,此事你想的倒錯了,這朝堂之上玉璽之下,但凡損了人,就一定是利己的。」
自居姐姐的那位威嚴女聲嚴肅教育道。
「唉,總之,眼下這筆安海金不知能收回多少,你眼下可得盡快安排人籠絡商販、作工,從進料到蓋樓可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別叫國兵司插手呀。還有,料錢工錢都往多了計,錢收回來本就夠麻煩的了,也不知道這一通折騰下來還能剩幾成呢!」
即便是懊惱的語氣,在她嬌媚的音色下,仍舊顯得讓人忍不住去憐愛她。
小紅豆愣了愣神,不禁感嘆這姑娘語氣腔調當真是讓人分神,幾乎快要忽略她們眼下聊的卻是貪公回扣的話!
「嘖,國法司立一國之法,斷世間黑白,卻被搞得要行此雞鳴狗盜之事,真叫人不爽!」
那位頗有氣度的女子有些惱怒,又問︰「剛才你說沒有料到兩件事,另外一件呢?」
听她這麼問,對方便如銀鈴般輕笑道︰
「呵呵,另外一件,自然是殿下興起選的這怡紅樓了,這可不是澹台父子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