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宮與池雅宮最大的不同,恐怕就是大小。
江可茵的天池宮修得很大,錦繡的花園里有一條長長的游廊,園內更有池景假山,幾乎是一處世外桃源的所在。
在瘟君見到池涵清之前,江可茵幾乎可以說是獨佔後宮的全部寵愛于一身,這樣的人,恐怕是韓東文最難騙的。
此刻的天池宮中,有一方白玉石砌成的浴池,兩個宮女正侯在浴池旁,手中抱著衣服,準備替江可茵更衣。
方才有宮女傳她今晚侍寢,江可茵按理說,應當有些開心。
倒並不是因為自己的魅力重新俘虜了瘟君而得意,只是每一次侍寢,每一夜春宵,都增加了她計劃成功的可能。
所以她本應當開心的。
只是現在她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池里的熱水氤氳出升騰的霧氣,江可茵撥弄著漂在水面上的花瓣,時不時地將水淋到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又看著這些水珠從細膩的肌膚上滑落入水中。
霧氣花池中,她的氣質顯得和平日有些不同。
如果說池妃池涵清是一塊美麗而透徹的玉石,那江可茵平日里更像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嬌女敕,鮮艷,卻也永遠活潑得與這後宮格格不入。
池涵清的嫵媚是裝的,但江可茵幾乎就是媚這個字的縮影。
她總是笑的,笑得一雙丹鳳眼像是吃了蜜一樣眯著,笑得她微卷的長發都有些披散開來。
若是叫人去挑,在江可茵身上幾乎是挑不出毛病的。
但今天她的嘴角不再笑了,一雙秀眉也微微蹙了起來。
「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她目中空空地望著池水,忽然開口。
既然此處只有她和她的兩位侍女,那自然是問她們了。
做江可茵的侍女,不知道有什麼特殊,迎的宮女們素來只知道這位茵妃娘娘的侍女並非從迎中選出,而皇上也居然同意了江可茵,不要她的侍女去侍寢。
或許這就是親信?
那兩位侍女一動不動,只是抱著衣物靜立著。
「今天國法司誤刺了瘟君,又知道了他的怡紅樓要出問題,恐怕就是國法司栽跟頭的日子。」
江可茵居然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捧著花瓣說了出來。
那兩個侍女仍是如同木人一般,毫無反應。
「唉。」
她懊惱地嘆了口氣,但那語氣卻十足地令人憐愛。
若是小紅豆在這里,一定就會覺得熟悉。
江可茵從池水中站起身來,侍女便立馬展開了手里的毛毯絲帕,擦拭著她身上的水珠。
而她自己,則是怔怔望著韓東文寢殿的方向,沒有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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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當中沒有點燈,只有月光從窗外照進屋來。
韓東文是故意沒有點燈的。
因為黑暗中,眼楮便看不見太多精彩的場景,對他的自制力也有一定的幫助。
「殿下為什麼不點燈?」
一聲嬌媚的聲音傳來,這是江可茵進寢殿後說的第一句話。
她早就進來了,只是韓東文一語不發,她也就跟著沉默。
「這樣暗一些才好。」
韓東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平穩一些。
「可茵,你知不知道朕現在在想什麼?」
他試探地問道。
江可茵在黑暗中嬌聲笑了一下,接著,韓東文就感覺到一雙手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很快鎮定了下來,在腦海中反復告訴自己,目前他這個傀儡皇帝的生命並沒有危險。
江可茵的一雙手似乎卻並不是為了取他的性命而來,她的手好像沒有骨頭似的,輕輕的扶上了韓東文的胸膛。
「臣妾不知道殿下在想什麼,但一定不是在想臣妾。」
她的語氣听起來很奇妙,像是真的在猜,又好像是在撒嬌。
韓東文清了清嗓子︰「為何?」
「因為殿下想臣妾的時候,總是叫臣妾可兒,不會叫可茵的。」
一滴汗珠從韓東文的額頭滲出,江可茵已經貼上了他的身子,韓東文暗暗握緊了拳頭。
「可兒,朕有沒有找你要過什麼?」
他突然問。
「殿下想要什麼,可兒就給殿下什麼。」
她在黑暗中輕笑了一聲,「可兒是您的,這舉國上下又有什麼不是您的?」
听到江可茵這麼說,韓東文幾乎差一點就想相信了。
好在他還有一絲理智。
韓東文挺直了身子,抬起手來輕輕按住了江可茵的手臂。
「從前,朕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但現在,朕當真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卻發現好像有人不想讓朕拿到的。」
江可茵不說話了。
黑夜中只听得見兩個人均勻和急促的呼吸聲。
「可兒,你想要什麼?」
韓東文忽然笑了一聲問道。
在江可茵听來,這一聲笑聲,毫無疑問是具有深意的。
「可兒只想能夠待在殿邊。」
她的聲音小了一些。
但眼楮卻亮了起來。
她今天本來早已經斷了僥幸,國法司對安海金的安排、找事找到韓東文的頭上,這兩件事如果她沒猜錯,已經成了落入澹台復手里的把柄。
不佔大義,又有了由頭,江可茵幾乎覺得國法司要栽在這一關上。
「哈哈,可兒,像你這樣的女子,天下有誰會拒絕你呆在身邊的?除非……」
韓東文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除非,留你在朕身邊,你會妨朕的事,會麼?」
江可茵在黑暗中咬緊了下唇︰「臣妾不敢。」
「是你不敢,還是國法司不敢!」
韓東文振聲。
他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
見江可茵仍舊低著頭沒有回答,韓東文甩開了她的手,慢慢的走到了寢殿的門口。
萬一江可茵有點什麼反應,他多少有點機會跑。
「朕知道,你不怕朕。你們國法司怎麼會將朕放在眼里呢?」
「殿下取笑了,臣妾怎麼敢……」
江可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韓東文打斷了。
「但如今,你們豈不是斗不過國兵司,就把矛頭轉到朕的身上了?
他的聲音盡力壓得很低沉,說的也很慢。
「行刺天子,該判什麼罪?
江可茵低著頭,輕聲而緩慢地回答道︰「該是死罪,誅連九族。」
即使在這樣的時候,她的聲音讓人听起來想要去可憐她。
「但你現在的項上人頭豈不是還好好的?」
听到韓東文這麼說,江可茵猛地抬起頭來,眼楮里亮起了光。
「殿下,難道您沒有……」
「哼!」
韓東文甩了甩手袖,估模著她已經听懂了,便回身坐到了椅子上。
「你們和澹台復如何爭斗,朕不在乎。但你們既然削減了衛公的開支,裁去了海州的管理,挪出來了這筆安海金,是否不應該再粗制濫造中飽私囊了?圖給朕增添些罵名。又還要朕寬宏大量,這事情是不是太美了些?」
江可茵呆住了,她的心里在打鼓。
這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是,韓東文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澹台復?
他今日遇刺差點斷了一只手,卻仍舊兜了下來,只因為要蓋他的怡紅樓?
「殿下的意思是……」
她沒有說完後半句,反而語氣柔和了下來,輕輕地把身子靠了過去,嘴巴湊到了韓東文的耳朵旁。
「……您還要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