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可有哪處傷到了?快請歇息一番,我替您看一看。」
延慶樓中,顧雲哲被攙扶著坐進了大堂,小紅豆焦急地跟在他的身後。
顧雲哲只搖頭答道︰「多謝閣下仗義出手,顧某身體無恙,歇息一會兒便是了。」
小紅豆也在一旁, 不住對那仗義出手的藍衫俊朗男子道謝。
「姑娘不必多禮,這是我們的本分。」
藍衫男子微微一抱拳,說道︰「還未來得及請教老先生與姑娘名諱,在下展玉懷,是這延慶樓戲班的少班主,二位既是在我們延慶樓的地盤上落了灰, 我們樓里自然沒有不管的道理。」
小紅豆道了爹爹和自己的名字,說了今日在樓中與張登高的口角一事, 才看到這名叫展玉懷的男人頗有些奇怪。
他實在太俊俏了,乃至于讓人覺得頗為陰柔,竟很像一個姑娘似的。
興許是察覺到了小紅豆的目光,展玉懷微微一笑︰「姑娘莫要見怪,今日班子剛歇,我們唱旦的,興許扮相沒撤干淨。」
小紅豆恍然大悟,原來展玉懷身上那種過于清秀俊俏的感覺,竟然還當真是來自臉上那女子才用的脂粉。
「另一位大人呢?我也得同他道謝才是。」
小紅豆抬頭四顧,卻怎麼也找不到韓東文與李宰的蹤跡。
她自然是找不到的,方才人群混亂之時,李宰已經快步躲回韓東文身邊,二人耳語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延慶樓前。
「我本以為是姑娘故交,也正想同那位仁兄多聊一會兒,卻不料他走的匆忙,實在可惜。」
展玉懷搖了搖頭, 心里卻根本不這樣想。
那個黑袍男子在場, 自己就算不出手,這老人最後也一定是毫發無傷。
不……就算自己也對這老頭下毒手,恐怕對那黑袍的男人來說,也並不是多大的問題。
最為關鍵的,是他並未蒙面,用的卻是更為巧妙的掩蓋身份之物。
兵司秘法,百相虛容。
展玉懷知道這東西,澹台溟大人偶然同自己提起過,能動用百相虛容的只有國兵司中人,且位置絕對不低,很有可能是騎將甚至百騎將這般人物。
想到這里,他微微側頭看了看小紅豆與顧雲哲。
他本以為這等高人只是單純路過仗義出手,但結合小紅豆剛才說的話,此人顯然是特地照看他們父女的。
為什麼?
他們父女有什麼特殊,竟然能讓如此人物出面照顧?
宮中宮女幾兩三百之多,尋常人又曉得不去輕易動她們,
「還請姑娘與老先生暫歇,帶我去取些定神的湯藥來。」
展玉懷說罷便起身離開了大堂,走到無人的茶水房中, 嘆了口氣, 開始烹起水來。
「請不要轉身,展公子。」
一個聲音忽然從他腦後傳來,展玉懷感覺到某樣尖利的東西正抵在自己後腦,周身被一股龐大而恐怖的氣場壓迫著,仿佛鐵鏈一般拴住了自己的四肢。
冷汗從他背脊傳來,他克制著自己的聲音不發出顫抖,站直了身子︰
「閣下有何貴干?」
「我家大人有事要問。」
他听出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匆匆離開的黑袍男子。
他竟然在此處等著自己,為了什麼?
為了那對父女?
他口中的大人又是誰,他這樣實力的人,會侍奉怎樣的對象?
展玉懷正在思索之間,便听到另一個人咳嗽兩聲,用輕松戲謔許多的,很是隨意的語氣開了口︰
「哈哈,不必緊張,不必緊張。」
「延慶樓戲班子的少班主,展玉懷,對吧?」
展玉懷點了點頭。
那聲音停頓了片刻,又開口道︰
「展公子年紀輕輕,見多識廣,可謂難得啊。」
說話的自然是韓東文,他開口的時候,展玉懷的背上幾乎立刻滲出了汗來。
「大人,展某不過是個唱戲的,見識短淺,當不起您的謬贊。」
他自然听得出來,對方說的是自己下意識察覺出百相虛容的反應,只得如此回答︰
「若是今日展某愚昧唐突出手,壞了大人的安排,還請大人容展某賠個不是,望您大人有大量,在下定然……」
「唱戲的,卻知道這等機密?」
韓東文背著手,站在展玉懷身後︰「兵司之秘,卻叫你一個戲班的班主知道了,此事若是上報上去,不知會如何解釋啊?」
展玉懷咬緊了牙齒,低聲道︰「想必展某與閣下之間有些誤會了,二位並非尋常之輩,我們小小一個戲班應當並未有此榮幸與閣下打過交道,若是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還請閣下直言,展某必定全力相幫。」
對方是何等的實力,有必要如此威脅自己一個小小的戲班班主?
展玉懷立馬明白自己一個大意叫人握住了把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韓東文沉默了片刻,只開口道︰「那對父女今日便留宿延慶樓吧,世道紛亂,總還是有人照看的好。」
他這句話讓展玉懷登時如獲大赦一般松了口氣,連連點頭︰「大人放心,我們延慶樓一定按上賓招待那二位貴……」
話沒說完,他便感覺到周圍氣氛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仿佛有什麼重擔從肩膀上卸下了似的,再回頭看時,才發現這小小的茶水間里,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貴人。」
展玉懷喃喃說完,端起手邊剛沖好的寧神湯,咬了咬嘴唇走回了大廳。
小紅豆剛給爹爹腿上敷了些隨身的合創藥,張登高雖然沒能下手,但展玉懷打飛張登高接住顧雲哲時,仍舊還是在腿上略有些磕踫。
眼下她已經處理完了,帶著既焦心又難過的神色給爹爹把藥敷罷,瞧見展玉懷過來,便連忙站起身來,微微鞠躬道︰
「少班主,我們父女二人已經定了前面的酒棧休息,今天就不好再多叨擾貴班的生意了,他日若有機會,一定涌泉相報。」
展玉懷一下子慌了︰「不、不能走!」
「啊?」小紅豆一愣。
展玉懷意識到自己失態,輕輕咳嗽兩聲︰「咳,這個,今日這般喧鬧畢竟是在我延慶樓的門面上,保不齊會有法司前來查問,我是希望二位能將就留宿在延慶樓一晚,若有法司需要配合調查,也不至于尋不到人。」
「可是……」
小紅豆剛要說些什麼,展玉懷立馬打斷了她的話︰「姑娘放心,食宿全包在延慶樓上,還請二位務必賞這個臉面!」
他說的很急,嚇了小紅豆與顧雲哲一跳。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泗楊外面的人咋咋呼呼的,小紅豆幾乎要覺得腦袋疼,或許宮里的日子過的還能更簡單些。
父女二人與展玉懷在大堂客套著,不遠處的樓外,站在李宰身後的韓東文默默看著延慶樓中的模樣,若有所思。
「今日二人,你有什麼看法?」
韓東文模著下巴問,李宰思索片刻答道︰「都是小角色,若在兵司當中,恐怕也不過任騎將的位置,算是頂頭了。」
听了如此評價,韓東文只嘆了口氣。
「大人在想什麼?」李宰問。
韓東文也不看他,目光仍舊望著延慶樓中的展玉懷︰「澹台溟養這麼一個戲班子,不知道是有什麼原因呢。」
「養戲班子?」
李宰有些奇怪︰「若是有澹台大人的關系,他怎會是那副反應?應該只會……」
「只會由著我們隨便報,反正頂天了報到澹台溟那里,也能罩著他,你是這麼想的吧。」
韓東文聳聳肩︰「但若當真如此,如這般極力撇清關系才是奇怪,許是從澹台溟那里偷偷知道了些什麼,不敢讓他知道吧。」
他的話卻還留了半句,若是這戲班子狐假虎威,那興許與澹台溟之間只有少許聯系而已。
但若是這戲班子急于和澹台溟摘清關系,那恐怕只意味著澹台溟與這戲班之間的聯系或許並不是通過國兵司——否則查便是了,畢竟上頭有人,怕什麼?
李宰正要接話,韓東文大手一揮︰「不想那些,東西買齊了,那就現在回宮,我還等著看公孫大人的表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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