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塔北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塔北第一家族封家家主,封老爺子封宏懿生辰將至。
封家在塔北城佇立百年之久,汲汲耕耘,根基深厚,是出了名的高門望族。
老爺子也是個傳奇人物,年輕時一手將封氏推向塔北第一望族的地位,從此根基不倒,在城中如日中天、呼風喚雨多年。
因此他的生辰一到,城中各大豪門家族都躁動了起來。
封老爺子的生辰宴是在封家老宅舉辦。
這天封家大院外停放著各式各樣的豪車。從豪車上走下來的男人無不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女人則一襲禮服,得體講究。
每個前來的人都做足了準備,備齊了各種豪華奢侈的禮物,只為能入封老爺子的眼,哪怕只停留片刻。
放眼望去,塔北叫得出名號的家族全部在場。
封槿穿了一身深紫西裝,帶了幾個封家人在門口迎著客,身高腿長的站在那兒,和人寒暄起來還真有幾分處事圓滑的勁兒。
外面人聲鼎沸,車來車往,老宅別墅的二樓房間里卻是一片安靜。
傳說中傳奇一生的封老爺子此刻站在房間窗前,眼楮犀利明亮,完全沒有老年人的混濁。
他看著外面燈火通明的熱鬧場景和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垂下眼皮:「帝都來人了。」
這話語里有多少未知的不安和莫測,只有他清楚。
「不懼。」
身後,明祈坐在輪椅上,手邊是一杯明卿雲親手泡的茶。
她抿了一口,頓了下又輕抿。
明卿雲泡茶的手藝倒是越發的好了,比明決還略勝一籌。
封宏懿回過頭,見明祈這幅淡定的模樣,不安的心情稍稍松快些許。
如果是別人在連老爺子都不安的時候說這話,只怕早被封宏懿扔出去了。但是這個小丫頭……不一樣。
封宏懿走到對面沙發上坐下:「祈丫頭啊,你心里有底?」
明祈朝他笑笑:「沒有。」
對方眼一瞪。
封宏懿本就有一張嚴肅的臉龐,加上這麼多年身居高位養出來的氣勢,普通人被他盯住只怕早就嚇得一哆嗦了。
但眼前的少女仿佛沒有感覺,她端著茶杯又喝了一口,這才慢悠悠的說:「封爺爺怕什麼,也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封宏懿嘆氣:「我又何嘗不清楚,但……」
說到這兒,他頓住了。
未盡的話里有太多不可言說。
他和明祈都懂。
明祈說:「封爺爺,再多的規則法度都是為了人類發展而制定的。」
「如果它束縛了發展,毀了便是。」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像尋常聊天時的戲言,輕易掩藏了後面的刀光劍影。
封宏懿瞪眼看她:「你和你老子真是一個性子。」
「不過就算是他,都知道凡事不可一蹴而就,需得循序漸進,我看你這態度怎麼比他還莽呢?」
明祈一勾唇。
她推著輪椅到窗邊,俯瞰下方門口的帝都來的人:「不是莽。」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都顯得脆弱蒼白。」
……
年近古稀的封老爺子依然精神爍礫。
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談感謝諸位來客時封宏懿眼神清明,話語利索,下方來賓響起細碎的討論。
「誒,你們知不知道,封老爺子生辰帝都來的是誰嗎?」
「誰?」
「鄧書紋先生!」
「嘶~竟然是鄧大師!鄧大師可是咱們亞特林古樂器研究的第一人啊,他都親自來了?」
「封老爺子真是厲害,居然能讓鄧大師來慶生,不愧是塔北的傳奇。」
「瞧著封家主這樣子,封家只怕還被他那捏著。」
「那當然,封太子爺可也不是個善茬,你別說,封家可厲害著呢……」
「……」
竊竊私語不斷傳出。
等老爺子說完話,下方人紛紛舉起酒杯敬酒致意,接著封宏懿退了下來。
他在封槿的陪同下走到一群人面前。
來人臉上笑容親切又帶著距離:「松鶴長春、春秋不老。封老家主,生辰康樂!」
封宏懿眼皮微微一掀,跟著笑言:「借您吉言了,難得鄧先生能親自前來,倒是令我封宅蓬蓽生輝了。」
鄧書紋說:「封家主這就見怪了,早就听聞封老爺的鼎鼎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寒暄客氣,身後則有一堆人笑著點頭,嘴上跟著說吉言。
一眼望去氣氛倒是和睦融洽。
……
遠遠的,看著他們的互動,宋南飛端著酒杯喝一口。
「鄧書紋。」
程鴻鈞坐在他旁邊若有所思:「鄧大師不是一向和秋家走得近嗎?」
宋南飛斜斜挑眉,掃了一圈現場:「怎麼沒看到秋家人?」
程鴻鈞腳懶散搭著:「你還不知道?听說秋家這幾天不太好。」
說這話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宋南飛。
宋南飛一皺眉:「不太好是什麼意思?」
程鴻鈞道:「听說秋老爺子去鶴山的時候恰逢塔北下第一場雪,天寒地凍的在上面待幾天,回來就病倒了。」
宋南飛感到可笑:「一把老骨頭了還往鶴山跑做什麼……」
宋南飛笑不出來了,他想起來,第一場雪,那不就是秋儒和明祈見面的那會兒嗎。
宋南飛驟然捏緊了手中酒杯。
上次被明祈毫不諱言的罵了一通後,他就再也沒去找過明祈,秋儒和她會面的事他也沒再關注。
雖然事後他也反思過自己說的話——的確出格了。可他是宋家的大少,就算有錯,他也不會主動承認道歉的。
還是不甘心啊。
明祈本來就該是他的,他們以前是未婚夫妻,她身上貼著他的名號。
在他沒有得到她之前,她別想逃。
只是或許需要……換個方法。
宋南飛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眼中光芒明滅閃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因此他沒有看見程鴻鈞臉上復雜的表情。
天色欲晚,宴會越來越熱鬧,前後廳都是衣冠楚楚的客人。
明祈坐在二樓會客廳里,見外面夜色漸深,便指使明決去和封宏懿打了聲招呼就要離開。
明卿雲站在她後面,兩個人低調的穿過橫廊,打算從後門離開。
封家家大業大,老宅連廊曲折。
明祈他們走在路上,寒風已歇,空氣中只有干冷的寒意。
他們特意擇了條偏僻不打眼的路,明卿雲推著她就要離開。
一道熟悉的嬌俏嗓音卻突然響起,帶著驚詫:「明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