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杰入獄了。
秋汀說到做到,親手將他送了進去。
這一下,不少豪門都轟動了。
即使秋家壓了熱度,還警告了不少目擊者。
但那天在場的有不少富家子弟,該知道的還是都知道了。
所以在得知是明祈下的手逼迫之時,大家都很驚訝。
「是她?」
程家,程老太太坐在上首,語帶驚訝。
「是。」
程鴻鈞坐在下面,將那天跑馬場的細節一字不漏的復述一遍。
程老太太眯著眼楮听著,听到某處時,她忽然睜開了眼楮。
「塔北執法官?」
程鴻鈞心中默道:果然。
他沒猜錯。
程鴻鈞問:「女乃女乃,這中間到底有什麼玄妙?」
程老太太轉著手上一串佛珠,看著底下這個她親手培養出來最驕傲的孫子,沉吟說:「二十多年前,明正陽曾是塔北執法官。」
程鴻鈞一怔。
——
從大宅出來後,程鴻鈞想了想,指揮手下人:「你去,給明家大小姐送一張會所的特級會員卡。」
頓了頓,程鴻鈞又說:「替我轉達明小姐,會所隨時歡迎她光臨。」
這張卡,他早就想給她了,只是礙于種種,一直沒送出去。
——
明家。
明祈不在家。
明卿雲指間夾著會員卡,听完管家的話,淡淡點頭:「知道了,下去吧。」
他坐在沙發上,一雙大長腿優雅的交疊,藍眸淡漠,毫無情緒。
和任何人交談,都像是紆尊降貴。
那管家得了命令就退下了。
等管家離開,明卿雲將會員卡放在桌上,起身。
他穿著長款黑色風衣,起身時上好的緞子自然滑落,像披了某種錦袍華服,尊貴不凡。
明卿雲向房間走去。
他腳下步伐緩慢,虛空漣漪跌宕,每走一步,波瀾頓生。
仿若超出了某種虛空禁制,他的身形逐漸消失在空氣中。
——
正如虞向笛之前所言,祿原楓最近被徐敬壓在劇組里沒日沒夜的拍戲。
一堆劇組人員陪著他趕進度趕到天昏地暗。
很快臨近結尾。
明祈的戲要殺青了。
在劇中,少年小將經歷一件件陰謀詭計,見識到權謀背後的刀光血劍,又親歷摯友蒙難喪世、戰友犧牲等人生劇痛,終于一步步成長為權傾朝野名蓋宇內的鎮國大將軍。
他與扶安公主,一個掌後宮,一個撐前朝,在風雨飄搖中撐起了這個破碎的王朝,又從腐朽中覓得一線生機。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古成王敗寇、敗者為寇。
樁樁事件背後的罪魁禍首也終于被他們揭露打敗。
扶顏公主的布局盡毀、權勢盡失,擇日處以極刑。
念及她昔日的榮光,扶安公主沒有將她打入大牢,而是軟禁在公主殿,晝夜不歇的封閉監視。
一直到最後,扶安都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她不能容忍扶顏毀了她心中那個巾幗英雄的形象。
所以她說,死生不相見。
行刑前夜,只有宴臨一人前來。
夜色深沉,天邊無月。
宴臨提了半壺老酒過來,見到了如今一無所有的扶顏。
她曾經翻雲覆雨,只手遮天,身邊奴僕萬千,從者眾多。
而現在,她淪為階下囚。
同樣是寒冬,住在冰冷的宮殿,沒有火爐暖身,沒有下人侍奉,一介殘廢衣食住行皆不方便。
一身狼狽,滿目滄桑……這是宴臨以為的。
當他踏入殿中,看到的卻是永遠從容不迫的扶顏公主。
仿佛她依然運籌帷幄,無所畏懼。
宴臨稍怔。
看到他來,扶顏卻似早已料到,淡定的坐在窗前:「殿內鄙陋,大將軍請便。」
……是了,他不再是一身莽撞的小侯爺,而是權勢滔天的鎮國大將軍。
宴臨晃了下神。
他將半壺酒放在桌面上,說:「今日,來為長公主踐行。」
多年的顛簸滄桑讓他褪去了年少的沖動勁兒,出口的話再怎麼坦蕩都透著股成人的圓滑。
扶顏公主輕笑:「多謝大將軍。」
說是多謝,她眼中卻無半點笑意。
宴臨已經習慣。
扶安對她感情復雜,倔強著不肯前來,他也不過是替扶安來見她最後一面。
宴臨帶來的是燒刀子。
味濃似火燒,入口灼喉,是烈酒。
邊關戰士的最愛。
宴臨為她小斟一杯,遞到她眼前:「思來想去,還是這酒最配你,也不知道長公主還習慣與否。」
扶顏瞧著杯中淡黃液體,這酒濁,倒在白瓷杯中,透著股粗魯的格格不入。
扶顏接過,蒼白的指尖觸在白玉杯璧,仔細端詳著杯中酒。
「配不上。」
宴臨皺眉,以為她嫌酒廉價。
未料她下一句:「應用陶碗配。」
宴臨稍愣。
扶顏公主心思深沉,笑顏下是牢不可破的七竅玲瓏心,說話永遠滴水不漏。
唯有這次,宴臨從這寥寥五字下,窺到了她掩藏極深的那一點本我。
宴臨忽地閃過一個荒謬念頭:世人皆道長公主雙腿殘疾從高台跌落,因此才性情大變報復大楚。可……如果這人從未變過呢?
他緩緩開口:「長公主,我年少時曾見過你。」
扶顏看他。
宴臨年少也是個荒唐兒郎,後來跟著父親走遍大楚,方才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家父認為長安多紈褲,怕我跟著學壞,小時候曾帶我遍歷河山。十二歲時,我跟他去了大漠孤北,邊城多戰事,常常半夜擊鼓,我當時……」
他忽地頓住。
他當時看到了鎮北王,意氣風發坐于馬上的鎮北王。
「那時候你著盔甲,披紅袍,一馬當先于月色下殺百人,刀過血濺。你說,辱大楚者,雖遠必誅。」
再後來,鎮北王戰中慘敗,落下終身殘廢,再難馳騁。
無數人扼腕唏噓,悲嘆不已。
沒有人知道,遍攬山河之後,父親問他志向何在。
宴臨卻想起那月下的女子,想起外面的流言,握緊了拳說,邊關。
宴臨思緒翻涌,回憶不斷,扶顏卻已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烈酒灼喉。
扶顏多年未飲,當即嗆得胸腔震蕩、咳嗽連連。
她緩了好一下,才朝宴臨忽而一笑:「扶安那孩子,就交給小侯爺了,莫要負她。」
宴臨又皺眉。
明明所有事情都已解決,為什麼他心里會彷徨不安?
下一刻,酒杯跌落地下。
扶顏頭仰在輪椅椅背,寬袖中素手滑落,唇邊溢出鮮紅血跡,悄無聲息合了眼。
宴臨大驚。
「你……!」
酒中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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