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意外還是超乎程鴻鈞的想象。
秋汀作為執法部長官,秋家老爺子生辰,部門自然來了不少下屬前來賀壽。
酒過正酣、宴過三巡之時,不知道是哪家的嫡系子弟喝大了,摟著秋汀就開始追溯往昔。
前面說得還挺正常,就聊起當年一起在執法部工作的那些歲月。
秋汀雖然不大樂意再回憶當年的事——那畢竟是扯著他衣領說他是小人,但臉上顏面還是顧及的。
表面上笑呵呵應承,還能適時做出懷念的神色。
和他站一塊的全是執法部的下屬人員,這會兒听到那人聊起從前,就必不可少想起那位輝煌人物。
「想當年明長官也是……」
「對啊,忘不了明長官,當初就是他帶咱們執法部改革,才有現在的興盛……」
「我平生就佩服明長官,那手段,那心胸,真是無人能及啊……」
「……」
秋汀臉面掛不住了。
當著他現任長官的面吹捧一個死人,是當他也死了嗎?
他就算再圓滑世故,這會兒提起那檔子虧心事,也忍不住羞惱,心里不快活了。
他正想找話題敷衍過去,哪知身邊人嘴比他快:「明正陽有什麼好的,最後還不是被人給逼死了!」
秋汀臉色大變。
一圈人也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你說什麼?」
那人喝大了,嘴上沒把式:「哼哼……當初明正陽的死,哪家豪門沒進去摻和一腳啊!」
「那家伙,我看他那麼囂張,早就說過……唔唔唔……」
最後的話被秋汀用手捂住。
秋汀扶著喝醉酒的那人,笑:「你看他,真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啊,才喝多少就醉成這樣,淨說胡話——誒來,管家,帶他下去休息。」
「等等!」
後面有人喊住他,「秋長官,你這麼急干嘛?」
「他既然想說,不如讓他說個夠,我們也想听听。」
秋汀回過頭,正是他直屬下手之一,何安。
听到何安的慫恿,旁邊執法部的人也紛紛點頭:「長官,讓他說說吧。」
「如果有什麼誤會,也能當眾解釋清楚……」
有人好心為他開月兌。
他們剛剛听個不全,現場又熱鬧,還是有不少人以為自己理解錯了。
秋汀眯了眼。
「今天是我家老爺子的生辰,我也不想節外生枝,這人喝醉說胡話,我也怕惹了老爺子興致啊。」
秋汀說得無奈又圓滑:「誒,這樣吧,如果你們真的想听。等他清醒了,我再請他去你們那兒讓他說個夠哈。」
「管家,來來來,快扶這位下去休息。」
何安不買賬。
「秋長官,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只是這人剛剛透露出來的意思,實在讓我們膽寒。明長官當年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去世?官方報道不是說他因公殉職嗎?為什麼這個人會說是被逼死的……」
他這一開口,後面人臉色也跟著變了變。
他們原本還沒意識到不對勁,本來還疑惑這何安怎麼這麼反常,忽然就和秋汀對上了,這會兒倒是回過味兒了。
他們能坐到這里給秋家祝壽,大多都是有實打實功績在的。而能靠功績升職,還得多謝明正陽當年不念私情的改革。
這里的好些人,當初可是最忠心的,明正陽死後也堅決守護執法部。
這麼多年來秋汀在執法部汲汲耕耘,也沒能把他們扳倒,只能假意維持表面上的友好。
這下意識到不對,紛紛幫著何安開口。
「秋長官,你不如讓他說說。」
「就是,我們也很好奇啊。」
「當初明長官的事,難道真有內情?」
「明長官不會是觸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會被人陷害致死吧?」
「……」
聲聲猜疑,一句比一句接近真相。
能在執法部混這麼久,各個都是敏銳的主。
之前是因為秋汀受明正陽器重,他們從未懷疑過。眼下疑竇暗生,又有人引導,稍微一想,上道得非常快。
秋汀掃過他們,心里又升起一陣陣心慌和不耐。
他一向會打圓場和稀泥,本不該失態。只是一踫到那事,這麼多年來也沒能放下心結,每每提起都如鯁在喉。
秋汀想著得先安撫這群人。
老爺子的生辰宴不能出了差池,不然壞的可是他們秋家的臉面和名聲。
他正要組織措辭說話,忽地從門口沖進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血跡,全身狼狽不堪,一口氣沖開重重人群,引起一連串的尖叫騷動。
「爸——」
比尖叫更淒厲的是那人的喊叫。
大家一時被震住,定眼去看,才發現是前些日子被送進監獄關押的秋子杰。
「這不是秋家那位幼子嗎?」
「他不是在牢里嗎……怎麼出來了?」
「不是殺人未遂,被秋汀親手送進去了嗎?難道……」
「……包庇罪犯?」
有人悄聲說出這四個字。
看到來人,秋汀旁邊的執法部人員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們作為執法人員,最恨的就是不守法紀的豪門子弟。
之前秋汀大義凜然抓捕秋子杰入獄,還在執法部門收獲了不小的好名聲和聲望。
可誰來告訴他們,原本應該在監獄里關著的秋子杰怎麼能跑到遠隔千里的秋家老宅來?
「秋汀長官,或許你還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
秋汀額頭上青筋突突叫。
明正陽被殺一事是整個上層秘而不宣的共識。一直以來都隱藏得極好,就是為了防止執法部人員發現。
彼此相安無事這麼多年,為什麼偏偏在今天被人說漏嘴了?還有何安,這人平時在部門內那麼低調,今天卻如此咄咄逼人……這後面沒有鬼才怪了!
他已經隱隱猜到,今天的事都是有人在背後故意設局。
為的,就是攪亂秋儒的生辰宴,或者說,扳倒他。
秋子杰已經撲到了他跟前。
這時大家才看清,他頂著滿身的血,鮮血淋灕,整個人像從血泊里撈出來似的。
這血腥的一幕讓在場不少人不適的反胃干嘔。
秋汀自然也看到了,秋子杰就著那滿手血抓緊他灰色西裝褲腳。
秋汀咬碎了牙。
當初……當初就應該私下解決掉他。
沒想到,還是個隱藏的禍患。
秋子杰的臉部肌肉顫巍巍,他神色驚恐,像遭受了殘酷的重刑。
秋汀一時瞧不出他身上的血到底是誰的,反而眼前一亮,耐著性子問:「發生了什麼?」
他心底隱隱希翼,若是秋子杰遭遇了不測,或許還能壓一壓眼下這混亂不堪的場面。
秋子杰抖著手扯著他的褲腳,從下往上仰望他,眼中恐懼之色不減,連聲線都怕得在顫抖,聲音充滿惶恐不安:「爸,救我!」
「我殺人了!」
「爸,我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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