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翰被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沸騰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
明決、明家、明……又和明祈有關!
他寧願待在明祈身邊當一個沒有自由的下手,也不願意回到孟家做錦衣玉食的小少爺!
孟非翰額前青筋蹦跳,清晨的醉酒似乎還沒清醒,月兌口而出︰「明祈有什麼好的!」
說完孟非翰就後悔了。
因為他親眼看到,對面明決的眼神從冷漠變為厭惡抵觸。
「我……」孟非翰張張口。
「我不是……」他有心辯解,卻在明決警惕的目光中不知從何說起。
「咳。」
現場氣氛僵硬,是明祈捂著嘴咳嗽一聲,打破僵局說道︰「明決,他不是那個意思,如果真的有血緣關系,不如放下芥蒂好好談談。」
她的聲音被手心阻隔,隱隱約約還帶著沙。
明決臉上的表情果然和緩了不少,少了幾分明顯的敵對。
孟非翰心緒雜亂,匆忙的朝明祈投來感激的一瞥。
明決︰「小姐,是他屢次想逮捕你。」
明祈笑笑,露出的眉眼相當漂亮,在清晨薄霧里卻像蒙著一層白紗,蒼白又精致。
「你知道這不是他的意願。」
她從不會將情緒發泄在無辜的人頭上。
明決神色好了不少,孟非翰心下一喜︰「非衡……」
「小姐!」
明決猛然臉色劇變,推開面前的孟非翰沖向明祈。
孟非翰下意識回頭,恰恰撞入明祈的眸子里。
那雙眼眸慢慢的合上,像電影里被拉長的慢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被無限放大。
她捂著嘴的手白得如同陶瓷,輕輕的垂下,一張臉紅潤得不正常,如熟透了的隻果,嘴唇彎出溫柔的笑弧,瑩潤飽滿,泛著水光,健康光澤,像極了童話世界里白雪公主,嬌憨又美麗。
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她的眼楮。
那雙時常帶著笑意看人的星眸猛然暗淡下去,透著絕望的灰意。
她輕輕的、輕輕的闔上了眼。
像精疲力竭,又像生機全無。
孟非翰站在離她不遠處,看著明決義無反顧沖過去,看著何茂擔憂的叫喚,還有從警車上下來打電話叫救護車的熱心小警察,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是焦急又惶恐的表情,嘴上不停說著什麼,嘈雜又忙亂。
然而孟非翰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整個背景都是灰暗的、死寂的。他與他們的距離一幀幀的、被拉得很遠很遠,像擁有第三視角,俯視著他們的各種動作,卻無法給出任何反應。
某一瞬間,難以描述的絕望溺斃了他。
孟非翰站在那里,大腦一片空白。
不該這樣的,他茫然的想。
……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只可惜孟非翰並不了解明祈,所以才沒有發現異常。
她異于尋常的紅潤臉色、不復往日的沙啞嗓音、還有那雙過于壓抑的眼眸。
但凡今早有一個熟悉明祈的人和她待在一起,就能立馬發現不對勁。
在孟非翰的幾次接觸里,他對這個小姑娘下的定義是心機深沉、手腕過人、聰明老辣……唯獨沒有脆弱。
所以在撞見明祈猝不及防昏迷的一剎那,孟非翰還感覺有幾分不真實。
這樣厲害的小變態,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被病痛所擊倒呢?
哦對了,她有腿疾,身體一直都不好……
「發燒?!」
醫院里,孟非翰听到明決和何茂同時重復醫生的話,神色慌張。
不就是簡單的發燒嗎?
估計是昨晚在警局的關押室里待了一夜,沒有做好保暖工作,受了點涼引起的……吊個水,不就好了。
回應孟非翰的是明決憤怒的拳頭,一拳砸在孟非翰臉上,迎頭痛擊。
孟非翰一時不妨,踉蹌兩步才穩住身子。
身後的小警察上前想警告,被孟非翰一把攔住了。
明決站在對面,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今日卻不斷破功,他神色難看到極致,盯著孟非翰像要將他凌遲。
「你知不知道,發燒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他甩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何茂本來不想管孟非翰,又顧及明祈昏迷前的交代,還是回過頭解釋了一句︰「明決只是一時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什麼?
何茂已經緊跟在明決身後,離開了房間。
徒留孟非翰捂著被打的半張臉呆在原地,發著怔。
……
孟非翰很快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在醫院幾個資歷最老的醫生輪番診斷過後,得出的結論無不是普通發燒。
但有哪個普通發燒像明祈這樣,躺在病床上臉色紅潤、神態安詳,瞧著一點事沒有,結果氣息微弱到分分鐘都要斷氣似的。
病床邊的心電圖時不時的刺激著在場人的神經,明祈也再沒有清醒過。
孟非翰坐在病房外,看著來來往往的各色專家會診,討論半天也沒有得出個所以然。
他將自己的頭深深埋進膝蓋里,嘗到了失措的滋味。
祿原楓兄弟三人是在中午到來的,各個表情凝重。祿辭月沖進病房,第一眼就看見了心電圖上的動靜,嚇得差點沒驚呼出來,還是祿原楓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明決正守在病床前,僵坐著,呼吸簡直要和明祈同頻。
大家都沒敢上前打擾他。
退出來問孟非翰情況,對方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失魂模樣,只得去找醫院當值醫生。
醫生們同樣一籌莫展,紛紛表示這種情況還沒遇到過。
祿辭月蹙著眉,祿原楓則捏緊了拳頭問道︰「她這種情況,還有多久能清醒?」
醫生們被問住了,彼此對視一眼,沒回答。
有一個醫生出來解釋︰「明小姐這個情況實屬罕見,我們通過多項檢查發現她這麼多年來身體虧損嚴重,體內器官都有壞死衰退的跡象,應該是幼年的時候遭遇過嚴重創傷,留下了後遺癥……這次發燒也是間接引發、惡化了她的身體。」
現場一片死寂。
好一會兒沒有人接話。
最後,祿辭月抖著唇︰「明姐姐,還能活多久?」
「……最多三天。」
「啪嗒。「祿辭月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心髒痛到無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生理反應,但此刻,她嘗到了和孟非翰同樣的絕望之情。
身後,「咚」的一身重響。
幾個人回頭,明決站在走廊盡頭,向來不離身的匕首小刃掉在干淨的地板上,暗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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