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問忽然跪了下去。
周遭是一連串乍起的驚呼。
幾個輔政大臣上前，想將元首扶起來，裴元問揮退他們，忠誠的叩拜，行了一個古老的禮儀。
那是神使對祂最至高的尊重表達。
象征著神使全部的血肉、靈魂、信仰、自由……全部交給神明手上。
萬載光陰流逝，裴元問從未忘過自己的身份。
那站在神殿睥睨眾生的神明，曾是所有神使畢生的追隨。
裴元問彎下腰，深深的叩首，掩住眼中的眷戀痴迷。
忽地，隱隱的騷動傳過來。
一點純白褲腳落在裴元問低垂的眼楮中，褲腳之下，是一雙潔白又精致的玉足，在燈光下泛著瑩瑩的光。
沿著褲腳往上，裴元問看到了身著白色病服的少女絕美的臉。
病房里一片安靜，所有人瞪大了雙眼，驚訝的看著少女從床上起來，走到裴元問面前。
她的步伐不快，卻很輕很穩，完全不像坐了三年輪椅腿腳剛好的模樣。
在場所有人驚訝得幾乎忘記了思考，只能站在旁邊呆愣愣的看著。
寬大的病號服套在明祈清瘦的身上，襯得她整個小小的，引人憐惜。
偏偏臉上的神色半點不含糊，凝視著垂著腦袋的裴元問，表情莫測。
「明……!」
在這樣的氣氛中，後知後覺的紀舒月兌口而出，被旁邊的明決眼疾手快的伸手攔住了。
明煜、明決幾人縱然震驚，更多的則是狂喜。緊緊盯著明祈，但凡她有任何不良的反應，就會立馬上前。
氣氛再次陷入奇怪的僵局。
忽地，裴元問只感覺到一截青蔥玉指映入眼簾，接著，那手指扣在他下頜，輕輕抬起他的下巴。
玉指踫上肌膚，細膩的觸感讓裴元問控制不住的激動顫抖。
這還是第一次……吾神主動同他接觸!
裴元問幾乎要掩不住眼底別樣的情緒，他拼盡了全力去遏制，在抬眼前終于恢復往日的純粹和赤誠。
明祈與他對視。
她垂著眸子，望進裴元問的眼中。
她站、他跪；她神情淡漠，他眼神熾熱；她掌握主導權，他甘願被主導。
這樣強烈的反差，化為現場的畫面劇烈沖擊著每一個人的神經。沒有人敢相信，這個屢次下跪的人，居然是亞特林最強大的首腦。
此刻，他跪在明祈面前，像最溫順的貓狗，坦誠自己的忠心。
幾個帝都這邊的官員簡直不忍直視，認知無限跌破眼球。
而明祈抬著他的下巴，姿態強勢，亦如她的表情。
她沒什麼情緒似的，眼楮垂下，問出了重逢以來的第一句話：「明卿雲呢？」
里啪啦。
不知道是誰心碎的聲音。
裴元問克制的表情幾欲破功，挺直的腰板微彎，唇邊笑意落了下來，他努力回道：「自從您昏迷，明卿雲只來探望了一次，沒說兩句話就走了，再也沒回來……」
旁邊的听眾無不張口結舌，雖然裴元問這話說得沒錯，但這字里行間的意味，怎麼就這麼……難以言喻呢??
項院長和幾個輔政大臣更是震驚到麻木。
遇到明祈之前，大人是天上月，矜貴冷艷。
遇到明祈之後，大人就成了……算了，說多了都是淚。
大人的形象，已經崩到六親不認的地步了。
唯有明祈興致缺缺，斂著眉眼，看不懂情緒，就要收手坐回去。
「殿下!」
裴元問忽然開口。
明祈指尖頓了頓。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對方是想抓住她的手。
但裴元問克制住了，就著她托下巴的姿勢，向前膝行靠近，仰著頭看她，似乎想說什麼。
明祈于他之前先行開口，帶著些許警告意味：「元問，你逾矩了。」
裴元問怔愣在原地。
祂從不允許神使們喚她殿下……
「殿下。」
下一刻，病房門被推開，聲音隨之響起。
明卿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身上還穿著那件華貴服飾，晚香玉花紋纏繞，大氣尊貴。
他一手拉開門把手，另一只手則提著一個牛皮袋子。
推開門，病房內的場景一下子落進他的視野。
周遭的親朋好友、跪著的裴元問、赤腳而立的明祈，以及……那扣在裴元問下巴的玉指。
如此親密的姿勢。
兩兩相對，四下無聲。
身後，這一次，紀舒自己先捂緊了嘴巴。
這不明擺著的修羅場嗎!!!
赤雞!!!
現場太過離譜的劇情走向完全將眾人的注意力從明祈的腿腳轉移過去。
明卿雲則盯著他們，站在門口表情很安靜。
明祈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淡定的收回手。
「好了，起來吧，別跪著了。」明祈提點裴元問，走回病床邊，坐下，復而看向明卿雲，聲音緩和稍許：「你去哪兒了?」
稀松平常的口吻，含著不明顯的親近熟稔，如同平日里無數次平淡相處的模樣。
明卿雲掩了掩眸，抿唇走過去。
人群自動分散成兩撥。
明卿雲從裴元問身邊走過，垂下的眸剛好能看見對方故意挑起的眉。
像是挑釁。
明卿雲面容平靜，走到明祈面前拿出紙袋里的盒子，打開——是一雙白色的平底軟鞋。
瞧著面料材質不錯，做工也精細，小巧實用。
明卿雲單膝跪地，單手托起她的赤足，仔細的為她穿上鞋子。
尺寸大小剛剛好。
明卿雲站起來：「地上涼，小姐，還是穿好鞋子再走路。」
語氣溫和，像是簡單的提醒。
明祈坐在床上，仰頭看他，他避開了她的視線。神色端正得不行，毫無情緒色彩。
「好。」
明祈溫聲說。
現場的氣氛終于緩和。
從明祈蘇醒到裴元問下跪再到明祈下地走路全程懵逼的眾人總算是緩過來了。
「祈祈!」
虞向笛一把撲了過去，「我要嚇死了嗚嗚嗚!」
紀舒也在旁邊捂著嘴巴點頭。
「你的腿、腿……」
「已經好了。」
明祈彎唇一笑，眉眼彎彎，還是從前熟悉的模樣。
好像剛剛病房里無聲的壓力並不是她制造的。
明祈掃過這一圈人，其中很多人眼楮通紅，也不知道是熬夜熬的還是怎麼。
她聲音含著歉意：「讓大家擔心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大家紛紛表示她沒事就好。
－－－－－－題外話－－－－－－
這兩章改到頭禿，今天不熬夜了，明天再四更，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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